告别座机

□吴翼民

老夫妻经常会找些话题来消遣，大多拿些忆旧的故事来咀嚼，或者浏览下从前的照片，叹息一下岁月不羁、韶华易逝；怀念一下亲人长逝、恩泽永留……这样忆旧咀嚼也是很有益处的，至少给脑筋“擦了点油”、上了下“发条”，否则一直枯坐，脑筋真的会迟钝甚而“生锈”。譬如最近我们夫妇又来了个记忆电话号码的竞赛，测试下谁记的亲朋好友的电话号码为多。

于是我们就分别梳理起了电话号码，手机的，还有座机的，单位的，还有居家的，突然发现一个现象，现在很多居家的电话座机纷纷淡出，为手机所取代。

忆及上世纪八十年代伊始，每家每户以装上一部座机为时尚。回想我们家，搬了几次家，移换了几次座机，因住址区划不同，电话号码随之变换了四次，于是我在与妻子记忆电话号码竞赛中搜索枯肠，竟然再也记不起最早的座机号码了。

人们在物质生活丰裕后便要追求精神生活的充实。那年月，家里装个座机既是物质丰裕亦是精神充实的标志。真没想到早先“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蓝图一下变成现实，真是喜大普奔啊。那时单位里的同事争先恐后登记着装机，没多久家家户户都装上了崭新的电话，若谁家还没装上电话会变得灰头土脸，倒也不是为了摆设，实在是那玩意太实用太方便啦。我记得那时有的人其实对装电话并没那么迫切，比方旧邻有一对老夫妻，下放回城没多久，无儿无女亲戚朋友也稀少，却也紧跟着潮流装上了电话，他们家住的老式大杂院屋子，光线颇暗，新装的电话座机有意选购了白色者，摆放在客堂显眼处，显得特别亮眼。我理解他们的心思，故意对着白色的座机多看了看，赞赏了几句，于是老夫妻俩感到了满足和开心。

装电话是件赏心乐事，却也有烦恼。比方我一次搬家移机，换了个电话号码，不知怎的，电话铃老是响个不停，接听，对方却是某银行的客户，是来咨询相关业务的——天，我的电话成了某银行的电话！是我的电话与某银行的电话重号了还是电信局移花接木把银行的号码恩赐给了我？无奈之下只能跟电信局联系，原来那银行网点撤销了，电信局随意就把其电话号码栽到了我的话机上。我苦笑之余也暗自一乐：没想到我家突然变成了银行，这辈子端的财运浩大啊！

与座机相处没过几年，世界兀然来了个大变样，最初手机之“大哥大”猛地闯进了我们的生活。时不时会在街头巷尾看到某位阔绰的仁兄敞着个胸襟、腆着个肚子，举着个硕大的话机“哼哼哈哈”跟人在通话呢，说话的声音贼响，隔条巷子也听得见。初时不识此为何物，渐渐知道这叫“大哥大”，可以无线通话，未几，这玩意迅速普及，而且形状迅速收身，变小变精致，品牌真是五花八门。终至摆葱姜摊和收废品的老太太也用上了它，并且不仅用于通话，还用于短信微信、收付款、手机银行、语音视频……到了抗疫日子居然还能显示“健康码”“行程码”……真是一机在手，无所不能。

记得前几年，我跟许多朋友联系，他们大多毅然撤去了家里的座机，问我什么时候也“随手离座”，我一时有点依依不舍，觉得家里有台座机心里显得踏实，比方床头柜放架座机，随手一提，多么便捷。然而时日推移，我终究感到了手机更加便捷，遂也与座机“拜拜”啦。

告别座机，向着更新更美好的年代挺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