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西塔拉琴的阿波罗
斜倚的阿佛洛狄忒
阿斯克勒庇俄斯
色雷斯角斗士头盔
纳西索斯
伪塞内卡头像
斯芬克斯像立于壁毯边缘
《克罗丰的安提玛科斯头像》
《双柄刻纹杯》(左)和《浮雕玻璃杯》(右)
俯身的阿佛洛狄忒与厄洛斯
◆郁俊
浦东美术馆年度收官大展“绝美之境:那不勒斯国家考古博物馆珍藏展”以古典世界之美为中心,探讨了艺术与生活、爱及权利的联系。展览现场,《伪塞内卡头像》即美术书中常见到的“海盗”雕塑,是所有现存公认原型为著名斯多葛派哲学家塞内卡的半身像中,技艺最精湛且最著名的一尊真迹。画家郁俊从这座美术专业的学生必临摹的经典雕像说起,回答了美对我们和对文化意味着什么。 ——编者
神秘和蔼的源头
古希腊、古罗马的雕塑和绘画,从任何角度来看,都是一个非常巨大的奇迹,是造型艺术,也是人类文化和科技的杰出代表。
在人类文明处于青春期的时代,所谓八九点钟的太阳,就能有如此深刻的对人体的理解、精湛的造型和表现技巧,达到如此巅峰的审美高度,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一度令我相信真的有神明存在。
因为雕塑对人体高度的理解力,所以自然的,绘画也体现出了令人惊讶的早熟。不仅仅是造型观念,即使在技术和保存上,人类似乎一开始就发现了特别完美的方法,用蜡涂在亚麻布上的架上绘画,常温条件下,几乎是无限永久的,而且和油画相比,它的构成材料极其简单,所以永固,不会变色,今天能看到十九世纪大量出土的、罗马风格的法尤姆肖像,就说明了这种技术可靠到何等地步,简直无懈可击,几千年前的每一根笔触,都像昨天刚画出来的一样。湿壁画技术也很早就被发展到了相当可观的高度,庞贝被火山灰掩埋保留下来的杰作,也粲然如新,几乎令人怀疑之后的人类造型文明究竟是进步还是倒退。
个人一直认为,人类早期绘画,有且只有一个源头——希腊,然后像墨水浸染白布一样,慢慢开始向其他地方扩散传播。法尤姆肖像、犍陀罗雕塑,包括中国绘画。
如果现在提出来,中国的绘画也有这样一个西方源头的话,肯定很多人会觉得疯狂,不能接受。但是从美术史上来考究,中国绘画确实是从东汉以后,魏晋南北朝开始慢慢成熟,北宋达到了前无古人的高峰。
细究这个源头,从塑造方式和观念上,会发现确实受到了西来的影响,不仅仅那些民间的石刻佛像,即使在高端士人,顾恺之这个级别,流传下来的,经过宋代画院学生模仿的画作,被历史的河水一再冲刷,也依然清晰地看见西方造型的影子。直到今天,竖立在中国西北的那些石刻,大部分还竖立在原地,神秘、和蔼,提醒着我们,它们是中国造型艺术流传有序的一个明证。
清澈深邃的经典
以上是比较宏观的美术史的一家之言,至于从小的方面说,我本人,或者是我们那一代学画的孩子,从小如果学西画,都是从石膏像起步。石膏像最困扰的问题,就在于不是你画不准,而是它原来的形就走掉了,不怎么精准。画得形不准,曾经是所有学童最忌讳的词。除了个人天赋,外来条件的限制也令人感慨。
石膏像是不久之前,从希腊、罗马或其他西方经典雕塑上面翻下来的。但是一般能被普通孩子看见,作为初学的石膏像,翻模了何止一次,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福州路能买到25块钱一个塞内卡,小屁孩面对着灰糊糊的一个人头,开始削铅笔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东西和原本那个雕塑史上知名的杰作,其实已经大相径庭。很多画油画的人跑到了国外,看到了本真的雕塑,才恍然大悟,自己原来画得多么有些不像,见到的仅仅是一个模糊、貌合神离的影子。
这次展览里面的塞内卡,我们小时候俗称“海盗”,因为他的表情、神态,包括头发,整个的眼神,都引起孩子们这样的想象,私底下给他起了这样一个绰号。塞内卡当然不是什么海盗,而是一个伟大的希腊哲学家,把伟大的哲学家误认为海盗,可见精神气质经历多次翻模以后的古怪变异。积习难改,如果能够亲眼看到塞内卡的塑像原作,像我这种无数次面对石膏像的人,第一感觉必然是想削尖铅笔,坐下来照着这个头发又少又长的老头子,仔仔细细三大面五调子,再来上那么一遍全因素素描。
古希腊和罗马在造型上对人类美术史的影响居功至伟,所谓文艺复兴,就好比一个即将步入中年,头脑越发精明,不过体能有所下降的男子,试图一再地回到自己的青春期去,重温那时的清朗、饱满、纯真和挺秀,但是那种力不从心的倦怠感,还是从四肢百骸里渗透出来,无法掩饰。
直到今天,古希腊和古罗马的造型艺术,依然有着无法企及的魅力,清澈、深邃、浑然天成,文艺复兴三杰倾尽一生,做的也仅仅是人类的伟大事业,而遥遥相对的,是前辈神一样的尊严。
之后的矫饰主义、巴洛克、洛可可,直到路易·大卫和安格尔的古典主义,江山代有才人出,没有谁,不从希腊罗马的艺术中汲取营养,壮大自身,十九世纪古典主义最伟大的代表,安格尔,就被称为站在雅典废墟上的中国人(这也说明了中国本土绘画达到的伟大高度)。而站在大陆远东的我们,一代代最睿智刻苦的艺术家,也在守着自己固有的艺术高峰的同时,努力想从源头上得到更多的借鉴和启发。
承受着诸神平静的目光,沐浴着群青蓝的海洋背景,请抬头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