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咖啡

简平

上海是全球拥有咖啡馆最多的城市，而上海只有一家“社会企业”名号的咖啡馆。

我是很偶然地邂逅LiLi Time咖啡馆的。这家咖啡馆在蒙自路的街角，我在飕飕的寒风中走了一段路，便想进去歇歇脚，喝杯咖啡。我去过不计其数的咖啡馆，但是唯有这一家给我特别安静的感觉，安静到可以听见花开的声音。事实上，这是一个很文学的形容，我想开花应该是无声无息的吧，这里真就像是个无声的世界。

我边脱口罩边向服务员询问，她只是微笑地看着我，然后，抱歉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并拿出一张纸，示意我写下来。我把目光转向正在调制咖啡的小伙子，这位咖啡师专心致志，他在刚刚做好的一杯咖啡里撒了几瓣玫瑰和桂花，还在高脚杯的杯口挂上一片黄柠檬，色彩明艳，更添四溢的咖香。顾客对他伸出大拇指，他以腼腆的颔首来表示感谢。这时，服务员将我的点心单子给到烘焙师，他们用手语作了一番交谈。这时，我已经明白了，他们都是听障者。是的，这家咖啡馆绝大部分的员工都是听障者，还有自闭症人士——这就是为什么它会被认证为目前唯一一家“社会企业”咖啡馆的原因了，在上海这座充满爱心的城市里，这家咖啡馆承担了扶持残障人士就业的使命和责任，用向善的商业力量，为社会赋予爱的能量。

环顾四周，我发现所有的安静都是坦然自在的，可在现实生活中，不少看上去的安静并不从容，暗流涌动，只是一种克制、掩饰而已。在这里，从一楼到二楼，从室内到室外，一盆盆的绿色植物，一朵朵盛开的鲜花，还有聋哑人画家所画的在深海游弋的水母，仿佛都是一盏盏灯，明亮而澄澈，非但让人得以安下心来，还有被庇护被关照的温暖。每一位前来的女顾客，都会被送上一枝雏菊，浅浅淡淡，平平和和，与咖啡一般沁人心脾。即使是男顾客，当看到那些不同于别处的既有颜值、又有品位的精品创意咖啡，也会忍不住细细品尝，收拢起匆匆的过客心事。那位咖啡师小伙子，最早的时候，也是心神不安地走进这里的，他毕业于天津理工大学聋人工学院，学的是设计专业，但他的就业之路并不顺利，他已经在外面兜兜转转八个月了，处处碰壁。可这里却让他一下子感受到难得的安心，他不想走了，随后参加了咖啡师培训，他发现这给他带来了源源不断的快乐，他坚决要求留下，最终遂了心愿，对他而言，工作不只是一份收入，还是人生价值的体现。

虽然这里是安静的，可员工们都希望能以咖啡来连接无声和有声，与所有的人们互相沟通，抱团取暖，用爱点亮生活。于是，这里便也有了声音。每周的活动都排得满满的，听障、自闭症、心智障碍的青少年汇聚而来，开音乐会、办画展、做插花，咖啡馆还会举办手语、手工体验等各种公益课程，帮助他们更好地融入社会。其实，我要是没有边脱口罩边说话，服务员是可以通过辨识唇语与我对话的。说起来，这场疫情也给咖啡馆的营运带来很大的困难，听障员工看不到顾客被口罩遮挡的嘴部，听不见线上外卖的提示音和外卖小哥的联系电话铃声，也做不了线上直播，他们发起自救行动，还推出了一款原创的主题为“希望之光”的便携式即冲即享型现磨的挂耳咖啡。

我离开时，去看了满墙的留言，其中一则留言让我特别感动：“如果可以，愿意做你们的耳朵。”我心里真的也是这么想的。好在咖啡馆开始了一项可持续长期进行的公益活动——为户外工作者送上一杯暖暖的咖啡，而到店的顾客都可以申请成为志愿者。在接踵而至的滚滚寒流中，第一批5000杯“祝福咖啡”正送往上海、北京、杭州、宁波、台州、济南、烟台、沈阳、洛阳等地奋战在户外的辛勤的劳动者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