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出一副爱读书的样子就够了

施政

在一个看十分钟的短视频都嫌麻烦的时代做一个读书节目究竟有什么意义？这个问题如果是在开始做之前问，可能就放弃了，好在我是个喜欢做了再想的人。但我通常即便想，也想不了多深。所以琢磨半天的结果是感觉自己应该是上了当，至于是上了什么当，我只能说，天天都上当，当当不一样。

最容易骗到我的，肯定是“美”。小时候曾经因为吵架而被罚站在穿衣镜前看自己气鼓鼓的脸，大人骗我说人一生气就会变丑，细瞅镜子里脸涨得通红的傻样，果然丑，由此居然吵架也少了。而读书的美，几乎是从古至今所有人齐心协力维护的共识。“腹有诗书气自华”这种从气质入手的内在美到了近代就开始让渡给“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的形态美。等到了整体忙碌奔波的现代，最打动人的可能就是“安静是你身体里最好的东西，我想翻出来看看”……

关于看书的人为什么美，我其实并不执念于要有如何的脖颈线条或是纤长的指尖，甚至是不是正经坐着都是个无所谓的问题。书店里盘着腿席地而坐的姑娘，披散着微蓬的长发，总是会让我眼前一亮。

若是能遇到一头栽进书里的人，看着他眉梢上挑，嘴角抿起，光线照在皮肤上有隐约蕴起的情绪起伏，那种克制之后的生动最是动人。好书也大多克制自持，最大的任性是不写了，比如曹雪芹可能就是下不了手写贾宝玉如何变成贾政，所以就不写了……读书人最大的任性当然就是不读了，但又如何，放下了这一本，自然有另一本等着你去上当。

读书的人，有时候期待自己是错的。比如看侦探小说的人一定会期待作者提供一个颠覆的答案。这样的人，在如今这个一言不合就人肉全家的网络时代言语环境里，该是多么珍贵呢？不过珍贵的人也是有脾气的。宝玉为什么娶不了黛玉，必得是众人在各自的位置一步步推演出来的结果，若只是让王熙凤直接使一出调包计，那脾气再好的读书人也是要拍桌子的。毕竟偶然性在真正的悲剧面前，一文不值。而读书的人大半也不会执着于欢欢喜喜大团圆的结局，多有一种既可以欣赏“映日荷花别样红”，也懂得“留得残荷听雨声”的包容。

如此想来，做一档读书节目的理由就很充分了，毕竟安静、克制、包容这样的优点都是我长久以来朝思暮想的。在已经完成的四期里，有以前少读的史志、散文和诗歌。对我来说史志太硬，而诗歌太软，读起来都难。但若不困难，只在自己的舒适圈里读书，又未免过于流俗敷衍了。盘点一下身上所剩无几的长处，犹有余力的只剩生动、勇敢。

那就往困难的路上去走走看看？或许会得一个像约翰逊博士评论女士布道的说辞一般的评价：并不精彩，可居然讲完了，令人吃惊……到时该如何回复我都想好了，不说话，只摆出一副爱读书的样子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