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籽油

□邱伟坚

1972年底我被下放到皖北普济圩农场。每到举炊时分，伙房里就飘出一股浓郁的油烟味，里头混杂着酸涩和焦茅气的味道，反正不是上海家里用的菜油和豆油味。好奇心驱使着我走进伙房，但见灶台边上搁着一个大铝盆，里头是棕黑色类似酱油的液体，但比酱油浓稠多了。掌勺的师傅问道：没有见识过吧，这是烧菜用的棉籽油。在城市长大的众人不由得打了个愣，不要说它可以用来烧菜，连棉籽油这个名称也是头回听到。

当地人称菜油为香油，每年只有收割油菜籽的时候，伙房才能烧上个把月，绝大多数时候只能吃棉籽油，如果往里头掺和上一勺菜油，已经是很稀罕的事了。即使用棉籽油做菜，伙房也金贵得很，“油多菜不厌，礼多人不怪”本是常理，而这里的蔬菜均是清水煮熟后再朝里头搁盐放油，用勺子放油时厨师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手抖索着不敢多放，他也是无奈，每个月供应的油均是有计划的，这顿放多了到月底只能清水煮菜了。有天中午几个知青收工早，便走进伙房灶头看看今天吃什么菜肴，见大锅里正煮着韭菜，边上搁着一个盛着棉籽油的铝盆，大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事有凑巧厨师偏偏跑到灶台后面去忙熄火了，说时迟那时快，有人眼明手快，抄起勺子朝锅里泼水般哗哗加了两大勺，然后匆匆出了门。回到宿舍，喜形于色挨门打招呼：中午一定要去买韭菜吃哦……

知青们尽管顽劣，但每次看到当地老乡们菜碗里黑糊糊干乎乎辨不出模样的菜肴时却也汗颜，他们的菜里只有盐花，炒菜油是只有过年才可以享用的，而我们顿顿有棉籽油吃。

每次知青聚会，棉籽油往事总是一个厚重的话题。有人道如今介绍说棉籽油含有人体必需的脂肪酸、亚油酸等，能有效抑制血液中胆固醇上升，维护人体的健康云云。大家还想吃吗？有人摇头有人叹息有人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