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诺
最近有关人工智能的话题很热,很多人说它无所不能。但智能不等同于智慧,对于各种特殊的,不按规律发生的具体情况,机器不可能代替人的手和大脑。
现在家用电器品种多样,但仍需要人的辅助,比如有了洗衣机,衣领袖口、内衣内裤、袜子手绢、毛巾抹布还得用手一件件搓洗,机器无法代劳。
搓得手疼时,就很想念当年使用的搓衣板,不知是哪个聪明人发明的,反正智能机器人发明不出来。打了肥皂的脏衣服在木板一条条棱上揉搓,用力的是胳膊,摩擦的不是手的骨节而是掌心,既省力又干净。一直想买一块搓衣板,但它早被淘汰不见踪影。
一次去朋友家玩,说起此事,她说网上有卖,她家每个水斗旁都按大小放一块,并当即送我一块最大的。那天我喜滋滋地在胳膊下夹着长长的搓衣板坐上七号线,从宝山区穿行到静安寺,一路招摇过市引来不少目光,觉得自己很酷。
还记得第一次用搓衣板洗衣服还是在安徽农村。村里有条美丽的小河流过,就叫三八河。我带着一块搓衣板下乡,洗衣时,先在板上用肥皂搓好,再用脸盆端到三八河边漂洗。河水清清的,躺着几块青石板,河边平坦的草地上,杨柳依依。村里妇女在河边洗衣服,那时买肥皂要票,农村洗衣用盐和碱,当地人叫碱面,她们把揉了盐和碱面的衣服浸了水放在石板上,用捶衣棒翻来覆去捶击,捶完、挤干,在水里甩甩,再捶,洗好后,把湿衣服一件件摊在草地上、石头上晾晒,人就坐在树下边歇边聊天,那是很快乐的情景……起初我怀疑这样敲敲怎么能洗净衣服,悄悄看晾晒的衣服,才发现比我用肥皂洗得还干净,因那捶衣棒在捶的时候,比手的揉搓有力得多。后来读到古诗词,才知捶衣棒比搓衣板历史更古老,是中国源远流长的洗衣工具,在诗人笔下颇有意境,如李白诗: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唐代诗人冯延巳的词:月东出,雁南飞,谁家夜捣衣……秋夜,月下的河边,一群妇女在洗衣,静静的夜晚传来捣衣的回响,有声音有画面,真美!
不过我奇怪,古人为什么喜欢在秋天的夜晚去河边洗衣服呢?查了查,“捣衣”有两种含义,一是指古代妇女把织好的布帛放在平坦的砧板上,用木棒敲平,使它柔软熨帖。在秋天的夜晚捣衣,则是当时的民俗。第二种意思,就是将洗过头次的脏衣服放在石板上用杵捶击,去浑水,再清洗,就是我们现在用的意思。
我家用的是老式浴缸,搓衣板太短,往浴缸里一放,它就势躺平。先生擅长木工,我们结婚时的床头柜、被柜、沙发都是他亲手做的,生活改善后,他的手艺多年没处发挥,一直技痒,现在终于等到上场机会,当即找出榔头、锯子、铁钉、胶水、卷尺,根据搓衣板在浴缸里的倾斜角度量好长短锯出木块,再将木块用胶水和钉子固定在搓衣板顶端,搓衣板就生出两只脚站起来了,脚抵缸底,身子斜靠缸边,一试,正合适。我在一盆肥皂热水里浸下几块难搓干净、脏兮兮的抹布,随着抹布在板上推送,揉搓,挤压,一股股棕色,滑滑的脏水从掌心顺板流下,再过一遍清水,就像新的一样。那天天好,我站在窗前,欣赏着一排洗净的抹布在阳光下,微风中飘动。不知怎么,此时想起古诗中的“捣衣”,那时候,在人工操作的织布机上织成一匹布,不知要花多少时间,日日夜夜,终于织成,捣衣是最后一道工序,这时女人内心一定是欣喜的,一边将布帛捶平,使之柔软熨帖,一边盘算着给丈夫和孩子缝制些什么衣裤……
高效的现代生活省时省力,也省略了许多劳作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