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大师的“丁山儿”

王妙瑞

挖呀挖，不经意间挖出了90岁微友徐慧敏的一段精彩往事。出身梨园世家的她，5岁开始练功唱戏，后来与梅兰芳大师同台演出，她是梅大师饰演的薛仁贵妻子的“丁山儿”呢。

1990年，一个京剧老票友曾对我说，30年代初，梅兰芳远渡重洋赴纽约演出，《汾河湾》一票难求，5美元一张的门票炒到了16美元。剧中，薛仁贵投军征东18年，回家与久别的妻子相会，到家见床下有一双男鞋，以为是妻子不贞。谁知此鞋却是未见过面的儿子丁山所穿。剧团用《可疑的鞋子》作剧名，吸引了洋人争相观看，国粹的魅力可见一斑。10年后，梅兰芳在上海天蟾舞台公演《汾河湾》也是盛况空前。票友说台上的薛丁山看上去10岁出头，不像18岁的青年，不过那孩子演得蛮好。算起来如今“他”该有60岁了，也不知其姓名。

今年儿童节前夕，微群贴出一篇《我的演艺生涯》文章，我一看是徐阿婆写的，想不到她竟是当年演薛丁山的那个孩子。上世纪40年代梅大师演出《汾河湾》前，要找个娃娃生演儿子薛丁山。管事的大爷来到慧敏家，不巧她正感冒发烧。慧敏爸也是梨园名角，艺名盖春来。他请大爷另找孩子代替，管事大爷说怕没你家孩子唱得利索不放心。蒙头躺在床上的小慧敏，听说要给梅大师配戏，一骨碌爬起身来喊道：“大爷、大爷，我行！”一下床就来个鹞子翻身，接连打了几个飞跤。大爷乐了，说：“好孩子就你了，份子钱加倍。”

当年天蟾舞台是远东第一大舞台，有座位近900个，梨园有“不到天蟾不成名”之说。演出那天晚上天气很冷，小慧敏在妈妈陪同下来到剧院。在后台化好妆，穿上行头，在上场门候着。舞台很大也很亮，台下坐满观众。《汾河湾》这出戏慧敏演过多次很熟了。因为是给梅大师配戏，加上身体有病，见到这样大的场面，心里还是有点紧张。

“丁山儿，在哪里？”梅大师一声呼唤。

急忙亮相的小慧敏，念了两句戏词：“母亲生下我，我取名叫丁山”。

接下来的台词，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台上人着急，观众也躁动。梅大师不露声色轻轻提词，她缓过神来，念完了后面的戏词，顺利地演下去了。后来扮假老虎的演员一口把小慧敏衔下台去。

小慧敏难过极了，脸也不洗，妆也不卸，趴在桌上呜呜哭了起来。管事大爷鼓励说：“闺女，不碍事的，明天还有一场接着唱。”梅大师下了场也走过来安慰道：“小孩子临时怯场是常有的事，不要紧的，后面不是演得挺好吗！”小慧敏总算放下了心。第二天她烧退了，晚上越演越来劲，嗓子也出奇好，那句“弹打南来张口雁，枪挑鱼儿水浪翻”的唱腔获得了观众满堂彩。坐在前排的京剧名家言慧珠小姐，对着小惠敏微笑致意。“记忆中人生最幸福的一个晚上，莫过于在天蟾舞台！”慧敏说。在京剧史上，唯一当过梅大师的“儿子”，配过戏的娃娃生就是她。名家言慧珠一直想收她为徒。

年轻的慧敏后来走上了援疆之路，奋斗了38年，其间她当过小学教师，并入了党。她从新疆回到上海居住时，已经是70岁出头的老人了。现在她有一个幸福的大家庭。爱好文学的她笔耕不辍。我说阿婆唱几句听听，她一亮嗓就是清秀的花旦唱腔：穿越唐朝看今朝，诗和远方沐霞光，丁山我把新时代来紧紧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