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点亮今夜

刘从进

接连的梅雨，下得江南像一根刚从水里捞起来的秧苗，水嫩鲜透。这两日放晴，趁着今夜有月，出去透透气儿。

清溪是不错的去处，一座座小桥从身边经过，桥上不时有光着膀子闲聊的村民，他们也不想放过这个溪清月朗的夜晚。拐上一条通往山村的路，一下子静了，左边山，右边溪，这会儿没有人走，没有车扰。

这样走着，自然惬意，白天的烦闷都被风吹走。忽然前面的路边有一点点光亮在飞，在舞。哦，这不是萤火虫吗？定眼细看，一只两只，三四只，五六七八只……哇，这么多啊！恍然想起，有多少年没见过萤火虫飞舞的夜晚了。

刚好旁边有条弯曲的草路通向溪涧，索性今夜就看萤火虫了，从小路下去。

这一处溪边有一簇簇的芒草，还有长着菟丝子的草丛和几块豆地，都在这湿润的夜里打开了身体。一只只萤火虫或飞舞其间，或伏在叶片上。它们似乎有着某种默契，常常一起闪亮，晶莹剔透的光，把这一处幽暗的溪岸点亮了。我不由自主地上去捕捉，却怎么也捉不到。在我靠近的时候，它不是关闭了光源就是迅速地飞往别处，趴在草丛中，有时也停在溪石上或水面上，让你够不到。记得小时候的夏夜里，捕捉萤火虫是很容易，小伙伴们一起总是捉来一瓶一瓶的，放在床头当灯亮，或者把它们放到蚊帐里去吃蚊子，然后看着飞舞的点点亮光睡去。

我索性不捉了，静静地坐在溪边的牛背石上看着它们。此处离山里的村庄还远，离外面的马路也远，宁谧的溪边，萤光晶亮地悬于这青色的山野，除了朦胧的夜色，发光的水面，还有微微晚风，不时摇动着身边的茅草。这样的夜，风行山野，明月照着溪水发出朗朗的水声，本已足够美好；更因为这萤火虫的光点亮了我内心深处的灯，它向我显示了山村原初的最真实的夜。在这浅绿色微光的闪烁下，夜微醉，我微醺。

我国有着悠久的萤火虫文化，晋代有著名的“囊萤夜读”故事，《三字经》有“如囊萤，如映雪”之说。隋炀帝杨广还有放萤的故事：“征求萤火，得数斛，夜出游山，放之，光遍岩谷。”诗人们常借萤火虫抒情达意，“微雨洒不灭，轻风吹欲燃”，“微萤不自知时晚，犹抱馀光照水飞”。杜牧更是借萤火虫写出了人间悲欢离合的千古绝唱——“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在那个没有电的时代里，萤火虫的光应是夜里最圣洁的光，总是让人想入非非。

萤火虫也曾是我们童年夏夜里的美好记忆，小时候我们叫它火萤电蟹。“一闪一闪亮晶晶，好像天上小星星”正是这可爱的小精灵，伴随我们度过了美好的童年。每当夜幕降临，一群群的萤火虫飞在草丛、河岸……点点萤光与天上闪烁的星光交相辉映，为乡村平添了许多温馨和浪漫。然而长大以后，也常在夜间走，却从没见过这么多类似童年世界里的萤火虫了，不由得对这片山野钟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