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28日 星期一
桂飘香  雁南飞(插画) 糖炒栗子开盲盒 新的变旧,旧的变新 只为听得蕉声脆 翠亨小记
第11版:夜光杯 2023-10-28

只为听得蕉声脆

惜珍

我是芭蕉控,芭蕉宽大舒展飘逸的叶片是我心中最美的植物造型。下雨时,雨水滴落在摇曳生姿的芭蕉叶上,发出的点点滴滴清脆鲜活的声音满是江南味道,更是令我着迷。难怪古今诗人喜欢把芭蕉和雨连在一起。

唐代诗人杜牧写有《芭蕉》:“芭蕉为雨移,故向窗前种。怜渠点滴声,留得归乡梦。梦远莫归乡,觉来一翻动。”杜牧为听雨,把芭蕉移植到窗前,雨点从蕉叶上滴落的声音成了他留恋故乡的梦,抚慰了诗人的乡愁。杜牧以蕉雨寄托羁旅思乡之情,自此,“雨打芭蕉”成为古典文学中的重要意象,留下无数脍炙人口的诗篇。我最喜欢的是南宋诗人杨万里写的一首诗词《芭蕉雨》,他写道:“芭蕉得雨便欣然,终夜作声清更妍。细声巧学蝇触纸,大声锵若山落泉。三点五点俱可听,万籁不生秋夕静。芭蕉自喜人自愁,不如西风收却雨即休。”诗人通过描绘芭蕉得到雨水的滋润欣然发出的清音这微小而美妙的细节表达出自然界的勃勃生机和活力以及人与自然之间的对比,传达了对生活和人性的思考。

出身于江南文化世家的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顾易生先生酷爱芭蕉,他在复旦教授楼寓所的窗外有大片浓翠欲滴的芭蕉树,正可聆听雨打芭蕉的悦耳之声,顾先生干脆把自己满壁字画的书房取名为“听蕉斋”。

许多年前,我为写《海上学人:一蓑烟雨任平生》一书专程前往国顺路复旦玖园拜访顾易生教授。采访中顾先生得知我也爱芭蕉,便要把自己院子里的芭蕉送一棵给我。那天,他带着我到院子里挖芭蕉,看着满院的芭蕉树我欢喜极了,那些芭蕉都很肥硕,我指着一株最小的芭蕉说:“就这一棵吧!”说完蹲下身便喜滋滋地用顾先生递给我的铲子挖,原以为轻轻一挖就能掘出,可是那株看似小小的芭蕉却根本不理我。顾教授的夫人徐粹育就进屋去拿了一把大铁锹让我掘,但芭蕉扎根深且牢牢连在一起,任我用尽力气那芭蕉根还是一动也不动。顾先生拿过铁锹帮我掘,可那小芭蕉连主人的面子也不给,依旧纹丝不动。顾先生叹息一声,幽默地说:“它不肯,我也没办法!”于是,只能作罢。

几天后,擅长丹青的顾先生特地画了一幅芭蕉图寄来送给我。先生以写意笔法画芭蕉,典雅潇洒,寥寥数笔,染以石绿,有传统文人画的淡然高远,落款秀逸雅致,我得之如获至宝,小心珍藏。如今顾先生驾鹤西去已有十载,每每看到芭蕉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慈眉善目的顾先生和他低首奋力为我挖掘门前芭蕉的场景。

朋友知我爱芭蕉,设法找来几株芭蕉小苗送我,我把它们种在露台上的花坛内,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几株芭蕉苗木迅速长大,不到一年就长成近两米高,纷披的枝叶清秀挺拔,随风摇曳,满足了我卧听芭蕉雨的心愿。可惜这芭蕉不耐严寒,种在花坛里又不能搬入室内,只能任凭其在冬日寒风中凋零枯萎。然而,想听芭蕉雨的念头却始终缠绕心头,挥之不去。去年初春,在花店偶遇一株种在花盆里的硕大芭蕉树,店主说它不是芭蕉,是天堂鸟,属于旅人蕉科。我当时完全被它酷似芭蕉的叶片迷住了。店主又说,这是来自非洲南部的一种野花,从前英国皇后莎洛蒂喜欢这种花,所以皇后就给这种出生在天堂鸟村的花取名为天堂鸟。他还说,天堂鸟又叫鹤望兰,因为它形似仙鹤,所以象征了自由和吉祥。它还有个名字叫极乐鸟花,有长寿的含义。其实,花店主人完全不用说这么多,我并不奢望它能开花,我看中的只是它形似芭蕉的宽大飘逸的叶片。

那株天堂鸟大约有1米5高,连盆一起运回来后,放在露台上,正对着书房窗前。硕大的酷似芭蕉的叶片在春夏之间不断抽出新叶,很快舒卷成片片新绿。今年的黄梅雨季比往年长,且动辄下滂沱大雨。每逢雨夜,我便会站在露台门前,静静地听着雨水落在蕉叶上的声音。这声音听来如此清雅,令人尘俗顿消。难怪善于栽花培草的现代作家周瘦鹃听芭蕉雨听得诗兴大发,写下:“只因贪听芭蕉雨,误我虚堂半夕眠”。有趣的是周先生睡梦中还在听雨打芭蕉声,醒来后又即兴写下“芭蕉叶上潇潇雨,梦里犹闻碎玉声”,这“碎玉”两字既贴切又极尽风雅。

不知什么时候,天堂鸟成了网红花卉,在商场和酒店的大堂里处处可见种在精致花盆里的天堂鸟,虽然所处环境十分华贵,但叶片却大多暗淡瘦弱。我就想,屈居室内一隅的天堂鸟应当放到露天去,让它承受阳光雨露,否则怎么听雨打蕉叶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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