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岁名中医坚持坐诊手写方子

李国维在为患者诊脉

上世纪七十年代，李国维在接受患者咨询 受访对象 供图

什么样的医生才算是好医生？这个回答简单有力：给别人看好病就是好医生。

在中国福利会国际和平妇幼保健院，有一位103岁的“老神仙”医生，每周都会来到诊室准时和患者见面。他就是上海市名中医、著名妇产科专家李国维。寒来暑往，从年轻小伙到期颐之年，李国维已在临床一线工作近80年。其精湛的医术、亲切平和的大医风范深得患者的敬重与信赖。

不久前，李老入围由中央精神文明建设办公室和国家卫健委开展的“中国好医生”11月月度人物候选人。近日，记者走进国妇婴，近距离感受他行医和为人的魅力。

坚持每周两次门诊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身着灰色西装，拄着一根拐杖，还没到约定的采访时间，李老就早早到场准备好了——他不愿意让别人等，也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从医那么多年，李国维在工作中也是与人为善、平易近人。他始终以“给别人看好病就是好医生”的朴实理念作为行医准则，其淡泊名利、朴实谦逊的品行为大家所称道。

虽逾百岁，他仍耳清目明，精神矍铄，坚持每周2个半天出诊。每周一上午在上海市名老中医门诊部出诊，每周五下午在国妇婴中医科出诊。他还坚持手写病历，“每位患者情况不同，中药如何配伍，还需要不断斟酌。”

李女士今年48岁，三年前因子宫内膜复杂性增长找到李国维，她已许久不来月经了，更糟的是，这种病理性改变如果不积极治疗，可能会发生癌变。“看了很久，都没什么起色。”李女士忧心忡忡。跟着李国维中药调理三年，李女士的身体出现了喜人变化，渐渐来月经了，病情也开始转好。就在不久前，她欣喜地到李国维的门诊报喜：“月经正常了，检查指标一切正常！”

还有一位曾三次宫外孕的患者，在李国维的帮助下，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这样的案例很多。每次来门诊，她们总是说：“我们只要看看李医生，毛病就好了一半。他的行医理念、他的养生之道，让我们很受用。”

半路出家改行中医

当问起李老，您不在家里颐养天年，为何还要坚持出诊？他回答：“我的医术是党和人民给的，只要病人需要我，我就愿意为他们奉献一份光和热！”

其实，谈及自己与医学的结缘，李国维笑着说是个“被动”的人，受家庭和父亲影响很大。李国维1920年出生，年少时跟随父母移居香港。幼时原本有兄弟姐妹6人，但当时医疗条件差，两个弟妹先后因病夭折。这件事让他的父亲意识到医学的重要性，便建议孩子们学医。李国维听从建议考取了上海的圣约翰大学医学院学习西医。大学毕业后，他先后在华山医院、仁济医院、新华医院妇产科工作。后来响应国家号召，成为上海中医学院（现上海中医药大学）第一批“西学中”研究班的学生。

为增补自己的中医知识，李国维又拜中医名师陈大年为师继续学习了一年。作为陈大年的弟子，李国维继承了陈氏女科“元气为本”“调治血分”“杂病调肝”的学术思想，同时衷中参西、知常达变，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学术体系。“不管学什么，哪里有病人需要我，我就去哪里给他们看，无论学西医还是学中医，都是一样的。”李国维说，学习中医开拓了他的治病思路。“中医强调人的整体性，需要调理患者的精、气、神，扶正是治疗疾病的基础，而不只是治疗表现出来的某一个症状。”

1963年，李国维来到国妇婴工作，他将中西医结合的方法应用到不孕症、妇科常见病的诊疗中。为了加快患者的术后康复时间，他积极开展阴道手术以减轻患者的手术创伤。在妇产科临床工作中，他摸索出一套有效的中西医结合治疗宫外孕的方法，并在上海进行推广，既发展了祖国医学，又为患者提供了多样化的治疗手段。多年来，他看病时既会参考西医检查资料，又不拘泥于西医结论，以人为本，用中医理论改善脏腑功能。

李老讲话慢条斯理，也很善于和患者沟通，在出门诊时舍得为患者花时间，“我们中医看病，不能只看表面，也要问问患者的健康状态，比如吃得如何、睡得如何、排便如何、心情如何等。吃喝拉撒看似与疾病无关，其实也能从里面发现很多问题”。由于治病水平高，不少患者追随了他几十年，甚至在女儿、儿媳需要进行中医治疗时也会第一时间想到李老。

诊疗思维与时俱进

中医需要传承。2021年，在国妇婴的支持下，李国维传承工作室建立，李老倾力培养一批批中西医结合新人才。国妇婴中医科主任金富锐一直跟随李国维出诊。金主任告诉记者，其实最初她决定跟随李老抄方，只是一个自发行为。起初李老是婉拒的。“他谦虚地说自己做出的成绩很少，又怕耽误我的时间，但在我的坚持下，李老最终还是同意了。”

也是在跟诊过程中，金富锐更坚定了自己要在中医这条道路上继续走下去的决心。“这些年，我目睹了很多西医治不了的病在李老手中有了起色，有些疾病甚至得到了逆转。这让我越来越有信心，坚信中医也能治疑难杂症，中医这座宝库值得我们花更多精力去探索。”她告诉李国维，只要他还出诊，自己就会一直跟下去。

“在李老身上，我觉得有股特别的力量，那就是让人变得平静。”她告诉记者，有时忙碌了一周，特别焦虑，但是一旦坐在李老身边，跟他聊上几句话，内心就立刻平静下来，这也是许多患者的共同感受。“我经常问李老，您经历了那么多事，是怎么做到风平浪静的？”对于这个问题，李老总是告诉她，不论好的坏的，总会过去的，不要太往心里去就好了。

正是这样一位大气、谦和、温润的老专家，总能在工作中传递出强大的能量，让年轻人敬佩。金富锐说，李老“活到老，学到老”，平时坚持学习最新的知识，他不仅了解最新的化验、检查、检测手段，年轻时深厚的英文功底更让他阅读英文文献毫无难度，诊疗思维时时与国际接轨。这样的精神也深深影响着团队中的年轻人。

一生致力于妇科疾病的中西医结合治疗和妇科人才培养，李国维对年轻人总是不吝赞美：“他们已做得够好，我能教得很少。”若说非要提一点要求，他说：“希望他们能多提些问题。”

淡泊宁静顺其自然

金富锐告诉记者，李老对她影响最大的就是为人，“宁静，是一种生命的力量”。她在李老身上明白：顺其自然是一种达观的生存之道，水到渠成是一种高超的人生智慧，淡泊宁静则是一种超脱的生活态度。

其实，李老平时生活简单，业余生活就是看书、看电视、再看看手机。大家都很关心他的长寿秘诀，其实并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金富锐告诉记者，李老的生活比较随性，并不像其他老人那么很有规律。有时起来早了，晚上就早点睡；有时错过了午睡，也会在晚饭前补一觉。他不怎么喜欢喝茶，以前爱喝咖啡。不过由于年纪大了，现在咖啡也喝得很少。他偶尔也会锻炼，在家举一对小哑铃，增加手臂力量。

有一件事让金富锐印象深刻。几年前，李老摔骨折了，医生告诉他，平时太瘦，有一些营养不良，肌肉也减少，要增加优质蛋白的摄入。从那时起，他每天吃鸡蛋、喝牛奶，有意识地增加优质蛋白的摄入。“他坚持科学地补营养，不吃什么保健品。在这一点上，我感受到他作为一个医生的自律。”金富锐笑说。

虽然一百多岁了，但他从未想过离开临床一线，“我觉得自己还不至于整天黏在床上，什么事都不做。我能够稍微活动活动，为患者治病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只要她们需要，我就会一直出诊”。去年感染新冠后，他病情危重进了ICU，好不容易挺了过来，现在又能给患者看病了。他坦率地说，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中医。“我这一辈子，没啥秘诀，就是脑子简单点，少动坏脑筋，像你们上海人说的，做人‘戆’一点啦！”

本报记者 左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