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珠茶香

戴荣里

余很少喝品种繁多的茶，我不辨茶的好孬，也无收藏家的藏富心理，家里一般不存茶。

有友董玲女士，家在广西六堡，家中产茶、制茶，有时邮寄些稀罕茶品让我品尝，每喝董女士赐茶，就会脑洞大开一次。六堡茶属于黑茶，黑茶看上去没有翠绿的美感，却也有厚重的历史沧桑印象。

吃是人的第一欲望，因吃而开启的人类智慧，各个朝代都有。美味佳肴之构成，实在是因吃者的聪慧聚成。六堡茶的种类繁多，其中有别于外地茶品的，是一种叫“龙珠茶”的茶。朋友对茶之形而上学的东西研究多些，断言此物不是茶，泡之却如茶，喝之也有茶感。各位看官，“龙珠茶”到底为何物啊？

百度一番，方知这龙珠茶乃为虫屎也，细研之，乃虫子吃了茶叶的排泄物是也。外国人喜欢喝猫屎咖啡，中国人也有虫屎茶对之。天下人的饮食偏好，重在形而上之味，不在形而下之来源，想想也挺好笑。再查这“龙珠茶”的来历，乃彼时受官府逼迫，苗瑶边民逃至山中，见茶叶被虫子咬得七零八落，将茶叶之残叶及颗粒状物品收拢来泡水喝，却有茶之浓郁味道，且入口软润。茶被虫吃，人再吃被虫子消化过的茶叶粒，虫子对茶的发酵，是在自己肚子里，有蚕吃桑叶的过程，又如猫吞咖啡。苗、瑶边民喝着好喝，又发现乃虫子遗物，遂将茶叶与虫子放置在一起，将虫子吃茶遗矢之颗粒收罗起来，晾干做饮料，又为了避讳此物乃虫子吐拉之，将此物命名为“龙珠茶”，龙珠取其形，细小颗粒，当如一颗颗黑龙珠也，观之不会往浊物上想；一个茶字，就将此物定性，实乃使黑色颗粒摇身一变而列为佳品。后有精细者，用仪器测之，龙珠茶含十几种氨基酸，还能治胃病、风湿、内外痔之类，不知真假。此物被茶人吹捧，一路攀升，堪与黄金比价。非茶而终为上茶，实乃茶界奇观。我多少感觉，这里面有点茶人造茶的思想。犹如某茶一饼，竟要价几十万元。人类自己造神自我束缚，奈何别物不得。

喝过龙珠茶两次，龙珠沉底，粒粒可见虫之努力，泡之不见圆润冲散；喝之，却也感清香满口，没有半点腌臜之感，六堡茶人曰：“此茶去火功能奇效。”在瑞丽，吃过当地名菜“撒撇”，乃为牛胃内之物，未敢下箸。此茶敢喝之，一则颗粒尚小，又为虫之吐纳之物，能脏到哪里去？何况，一个尚好的名字“龙珠茶”，便将那物改换了性质。在人人好名的今天，能有此物润喉，方有雅士之怀也。想想也就释然了。

董女士说，六堡茶还有一款葫芦茶，是将葫芦挖空，内置鲜嫩茶叶，烘干再晾干，也很好喝。不知何味，茶人喝茶，求其大，又再求其小。生生把茶蹂躏成各种人之审美形状，也不知是人类的创造和异化。

所幸，我是茶界外人，喝茶也就是图个新鲜。这龙珠茶却也让我感觉到天下竟有如此妙品之屎，有人骂我吃屎，我也就释然了。

因为，我的确吃过屎，那美其名曰“龙珠茶”的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