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蓉
大约是久居江南的缘故,每年秋末冬初都会等山核桃上市。好的山核桃并不易得。最好是产自临安壳薄味香的品种。必须新鲜,山核桃的新鲜度、直径、克重和日晒时间都有讲究,调味要轻,少糖薄盐方能保留原本的香气,烤制的火候是关键,松脆且略有焦香才合格,外壳要开裂易剥,但又不能完全碎掉。觅得这样一罐山货,在午后蜜一般甜暖的阳光里,细细剥几颗来佐茶,心里浮起时光真是经用的错觉。
友人寄来的玉环文旦,一只有四五斤重。放几个在房间里,进出都闻得到怡人的清香,天然的果香,为任何人工香氛所不及。文旦放置一段时间,失去一点水分,糖分沉淀下来,达到最适口的状态,这个过程有个优美的名称叫“辞水”。辞过水的文旦和中年人何其相似,尖锐的酸涩消失了,柔和的甜中略带一丝清苦。玉环文旦果肉细嫩无渣,黄玉一样剔透,是柑橘类水果里的大青衣。
去外滩虎丘路一家新开的饭馆吃饭。去得早了,正是薄暮时分,店里几乎没有别的客人。玻璃墙里雪白的绉纱帘隐去繁杂的街景,视线所及之处唯有法国梧桐的枝丫和对面建筑的欧式阳台。这静谧的氛围让我几乎疑心自己是在一部老电影里,等待神秘的接头人推门而入。一道湘味腰花柔嫩又入味,炝炒至刚断生,调味的泡椒和配料的萝卜干有点睛之妙。好酒之人叫上一碟,估计可以慢慢喝上半天。扁食是点心里的招牌。闽南也有扁食,类似上海的小馄饨,这家台州馆子的扁食是蒸的,莹润有光的皮子里裹着白萝卜、香菇丁、肉丁、青红椒馅儿。红油辣椒和醋配成的蘸料也不俗,少许酸辣不仅将馅料的鲜度提升了一个层次,而且让人心神一振。姜汁核桃调蛋,蛋羹里混合核桃和肉糜,姜和黄酒香气浓郁。这样一碗甜食,即便有增重之虞,在大风降温的冬夜里也不能薄待了自己。
回泉州,邀我去家里吃饭的朋友都做了煎螃蟹。闽南有句俗话,叫“(农历)九月疯螃蟹”。当然,疯的并非螃蟹,而是人,这个“疯”形容过分热衷某种事物。螃蟹性寒,老家的螃蟹做法,是用姜油将螃蟹慢慢煎熟,和上海人吃清蒸的大闸蟹大异其趣。姜母鸭吃过不同的几家店,有的将鸭肉炖得微微发红,有的是白烧,但都极酥烂,有姜和麻油托底,鸭子仿佛就有了一种格调。让我印象深刻的海鲜,是一家小店里的。凉菜是白灼香螺和鲍鱼,鲍鱼卤得微微弹牙,浇一点薄酱汁。炝乌贼花刀切得极漂亮,在沸水里汆烫的度拿捏得多一分立刻变柴。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冬,终也,万物收藏也。”在我看来,吃得好也是冬藏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