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20日 星期日
百年松(中国画) 负暄之趣 孩子的声音 “憋屈”的萝卜 话席 陈祎之笃 情人崖遇猴记
第14版:夜光杯 2024-01-05

话席

牛斌

小院里积了薄薄的一层雪,凌乱的脚印和雪痕相互交织,最后被带到门槛旁。叔伯们习惯在此“踏踏踏”跺几脚,把泥水和尚未融化的雪留在门外。屋内,父亲多是在给那把心爱的二胡擦松香,或是拿锋利的小刀修琢芦苇哨片。擦一会儿,他就要拉两下听听有没有滑音,修几下,也要吹吹唢呐,听听哨片的音质满不满意。叔伯们坐着喝茶,声音低沉。这不过早上的五六点,我把被子裹了裹,慢慢又在嘈杂的声响中沉睡了。

临近年关,乡下有两种人最忙。一个是烧大菜的师傅,比如小牛庄的牛老爷子,他烧的大桌菜远近闻名,价格适中,关键是分量足,味道好。这样的大师傅,身边总有几个利索的跟着打下手,也算是半个徒弟。结婚的、生娃的、过寿的、剪辫子的,能够掐得准日子的,从麦子抽穗的时候就过去定了。也总有个日子赶日子的,算不准,只能到时再请,看能不能挪个空当出来。

另一个就是父亲这种。他是民间艺人,拜过不少师父,也教过不少徒弟,精通唢呐、二胡、笙。和烧大菜的师傅一样,红事的日子都是早早敲定的,唤作吹响。碰到个大户人家,除了吹响,还要唱戏,这就又遇到搭戏台、请戏班。请梆子戏还是豫剧,也要看那边的安排。戏班子来了,总是先到我家,这算是父亲请的。有时他们会把冷飕飕的大手伸进我被窝里,被我一把捉住。再有时,不少老人熬不过冬至,这些白事,也是要一早来寻父亲定日子。我对这种忙碌习以为常,临近晌午,只管循着唢呐声去吃席。乡下办这些通说吃席,“席”通“喜”,也是讨个彩头。放在冬至后,自有缘由:秋收后种子下地,萌芽需要一整个冬天,村民落下了大把的时间;劳力外出打工,也多在冬至后慢慢回来了;打工回来,总要带些钱,即便是村民,豆子、玉米也都堆了半面墙那么高。冬天办席也有好处,吃不完的菜,不容易坏,折菜方便。其实就是打包,这是土话风情,形象动人。

真到吃席时,又是另一番场景。听过这样一个笑话,一桌八人,上来了一只鸡,大家正准备夹菜时,突然停电了。然后又突然来电,桌上七双筷子夹住了一只手。而且天冷,不少菜来不及吃就成了“硬菜”。这似乎有些调侃的味道,但事实如此。倘若一桌人吃饭多是妇孺,上来一道菜,你下手稍慢,可能就变成了“消失的它”。等折菜时,管它什么鸡鸭鱼羊,除了汤,所有的都可以折在一个袋子里。回到家一起炖,放些白菜粉丝,自有一番滋味。

也有不折菜的,就是父亲这一桌。这些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更是口碑的一种礼仪。倒是便宜了我,那些冷飕飕的大手总会扯上一个鸡腿、一块羊排塞给我,他们则慢悠悠地吃着酒。

如今,我从北方走到了南方,从一个冬天走到了另一个冬天。很多事恍然大悟。在南方,不说吃席,叫宴请,这是多温文尔雅的事。“硬菜”大多是蟹、虾种种。打包时,大家总是相互客气,然后优雅地问服务员要打包盒,用筷子一盒一盒地归拢。这后面也会有更深层次的折射,其实,乡下吃饭主要是孩子多,母亲有四个孩子,就恨不得一只鸡有四条腿。折菜也是,家里还有老人和孩子,总不能自己出去吃席,一点都不带回去。

这样说来,无关地域,是生活理念的事。而风俗是文明的一种传递,无论是吃席还是宴请,折菜还是打包,只要不浪费,饭桌上的趣事,就是最自然、最纯粹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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