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2月02日 星期日
龙肖形印(篆刻) 岁寒挚友(中国画) 远远欣赏女儿读书的背影 老车“底片” 赶早去吃牛肉馍 江北的雪
第12版:夜光杯 2024-01-19

江北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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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鸷翀

那天的天,比往常亮得迟了些,太阳假装没出来,隔河邻居王骆宾家的“鹅鹅鹅”,早就按捺不住“曲项向天歌”了。莫非,一场鹅毛大雪要来?

果不其然,下午冷风呼呼,黄天昏昏,雪花纷纷。满以为日以继夜,今晨白茫茫世界,谁知这场雪如同遇到一个不用隔夜钱的好汉,当场花光,没留一点残余。而天,却更加阴冷了。

这样的冷遇,持续了有些年头了。温室效应,倒逼二十四节气悉数变节。

江北的雪,有点顽皮,像个爱捉迷藏的顽童,通常比别处来得要晚些。不是要摆足架势,千呼万唤始出来,也不是大雪无痕故作高深,而是时机未到。

江北,一面靠江,一面靠海。大风大浪,波澜不惊,大雨大潮,习以为常。江北的雨,极少变成冰冷的坚硬的灿烂的雪花。当江南白雪皑皑时,江北还在不清不白。看似下着雪,却下起了画蛇添足的雨夹雪,下成了多此一举的雨。那雨又阴又冷,当地人称之为阴丝冷,一丝一丝穿透骨节骨眼,南方人早已闻风丧胆,北方人自恃笑傲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也会落荒而逃。

江北的雪,以稀为贵。几年一遇,天上稀稀落落抖几颗雪粒,也会惹得大人小孩大呼小叫,要是来一场不折不扣的雪,那是莫大的天赐。靠江的飘到江里,入水即化,是否成了美人鱼的“雪花膏”不得而知,只见“长江三白”(银鱼刀鱼鲥鱼)和鳕鱼,雪一样白。靠海的飘到海里,是否充当了海水的漂白粉同样不得而知,只见从吕四港东灶港捕上来的带鱼油光雪亮,无法解释像黄河一般黄的黄海水,为什么会养出如此雪白的鱼。

江北的雪,普天同白。雪,总是热的。越到隆冬,越是“雪”气方刚。诚如江北汉子,生性倔强,好打抱不平。江北才子,擅长雄辩,匡扶正义。

江北的热雪,是用满腹诗书酝酿的。雪之好学,如诗人之好雪。你看,小雪中雪大雪,多像小学中学大学,搭成人人进步的阶梯。学子科考不第犹有状元心,废科举不坠青云之志,三百六十行都想争第一,他们冰雪聪明,依然程门立雪。红楼一梦有多红,芹圃卧过多少雪。

江北的雪,是一首循环往复的青春之歌,漫天飞舞时,“热雪”沸腾了。她让五山披银装,银龄变妙龄。阳光灿烂的雪地上,男女老少,打雪仗、堆雪人、点雪灯,快乐如同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风雪交加夜,掌灯读书时。穿越于万卷之中,遐想替卖火柴的小女孩卖火柴,为卖炭翁雪中送炭,那是多么荣幸的善行,多么温暖的福报啊!

雪从江天飘来,有点甜。雪从海天飘来,有点咸。故乡的江北,亦江亦海。洋洋洒洒的江海之雪,含情脉脉给了菜地铺天盖地的天然佐料白糖拌盐,咸的渗透,甜的滋润,调和出万般风味。仿佛一夜之间,生涩的露地蔬菜升级换代,经过自然醇化,苦尽甘来。山芋无糖蜜自酿,萝卜风脆比雪梨。菠菜回甘后,从叶甜到根。棵棵青翠壮硕、叶肥帮粗心直的大菜头带头服软。这个青菜中的“青帮老大”一心想博得白雪公主青睐,一下雪就折腰,菜帮一折就断,入锅一炒即酥,秀餐妙不可言。名叫黄芽菜的大白菜倒是越冻越结实,像一个个小胖墩。脱去外衣的白菜脆中带甜,义无反顾投入热浪翻滚的红烧羊肉锅内,一红一白缠缠绵绵,要荤得荤要素得素,简直就是“杨乃武与小白菜”——绝配。

最神奇的“雪菜”来自一个美丽的传说。

相传长江北岸黄海边,北沙村薛家庄里有个薛姑娘,与李家宅上书生李公子隔河对歌,相亲相爱。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薛李相约来到林子边的野菜地里,情不自禁地拥吻。这一幕被走过路过没错过的媒婆张巧嘴看见了。媒婆的眼睛雪亮,自带“摄像头”口头直播,当晚头条“薛李哄”(哄,方言吻)不胫而走。本来这桩婚事双方父母还在犹豫不决,被“雪后语”的汹汹舆情弄得没了退路,只好顺水推舟,巧嘴婆婆乐滋滋白捞了谢媒的十八只蹄髈。

幸福来得如此突然,书生在雪菜地里发了一阵呆,忽然来了灵感,既然此菜是薛李二人相会被人起“哄”的见证,何不就叫“雪里蕻”?

下里巴人华丽转身为阳春白雪,雪里蕻一举成名,当选为腌齑(咸菜)界头牌,一鼓作气从冬令暴腌发展到四季干腌,口味由不咸不要钱到老少咸宜。书生借题发挥,撰了两句朗朗上口的广告语:“三天不吃腌齑汤,脚股郎里酥汪汪……”薛姑娘也不甘寂寞,添油加醋把唱词编成雪里蕻山歌。歌里有爱情的洁白如雪,有亲情的血浓于水,有生活的一滋百味。

“薛李哄”的真假有待考证,雪里蕻的雪菜龙头地位早已无法撼动,腌齑汤的山歌靠不靠谱都能唱得应天响!

今天一大早,河东的“鹅鹅鹅”,又在“曲项向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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