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27日 星期五
炸鱼球 千岛湖巧摄记 听书忆旧 面里的烟火气 循环犹可寻,放下是本心 说“响”
第13版:夜光杯 2024-03-05

说“响”

严国庆

《繁花》里边讲究个“不响”,我这会想花多些笔墨说说“响”。

前一阵,这部出自海上的电视剧一热,“不响”二字便响得交关。身边有细心的人从《繁花》原著里数出上千处“不响”,体味彼时的社会心态以及蕴含其中的情感思想。艺术的传播与生活的存在发生了某种联通。

我也从那个年代走过。“不响”在我经历过的情形里,或是一位从田畈里走来的弄潮儿,有了点名堂后对着相机镜头的腼腆;或是城郊一个个体商户,对着“大哥大”做买卖的话音爽朗;或是身处城市象牙塔里的技术员,终于被默许可以带着技术下乡,不声不响帮助乡镇企业搞成革新的兴奋不已……他们面对采访,往往选择“不响”。问多了,就挤出一句“感谢改革开放”,也有上点年纪的会用“谢谢党和政府”表达喜悦。其声其情,记在蓝色封皮的采访本上,夜里方格纸上写稿,想到一些细节,忍不住笑里含泪——他们有相同的特征:“闷头做大事”,背后却是万苦千辛。他们习惯于“不响”。而时势的召唤需要他们发出响动。“响”过之后,他们还是闷头做事。

在“不响”与“响”的交替、共存之中,各种变化悄悄地发生。回头望相伴多年的人和事,那些比较自然、真切的“不响”与“响”,都让我满怀敬重。

时间来到今天,我们好像已不太可能习惯于“不响”。如说“不响”表示留有余地,是无声胜有声,那么它所包含的东西无比丰富。“不响”里面,一定也藏着“响”的道理。

“不响”与“响”皆为表达,其实质是做事的底子和调子。遇事“不响”或“响”,都会泄露主观意志和价值取向,也往往成为风尚的信号。处于更加开放、人际关联度很高的社会,“响”与人们的利害关系就越发密切了。“响”得怎样,借用音乐和歌唱术语说,取决于各种要素集成、协同而成的基本音准、音质和音效。比如有的人崇尚“不弄出点名堂不罢休”,有的是“不弄出点声响不息手”。于是会有不同的版本。怎样的版本才是好的呢?“弄出名堂”应是“弄出声响”的前提和前奏。没得“名堂”,先有“声响”,何以谈音准?稍有“名堂”,就好大“声响”,那音质怎么会好?“名堂”刚有,未经检验,也随它,觉得发出“声响”才要紧,那音效怎么来?

前些日,拜见一位长者。他与我说的事就与“响”有关。年前他代为参加家长会,听喇叭里声声激昂,身旁家长们都在使劲笔记。个把小时听下来,老人觉得那苦口婆心里装满紧张、焦虑甚至功利。他担心这种急着弄出名堂的“响”,传递于学校教育管理者与老师、学生、家长,也会传染焦躁情绪,于是,学生难得应有的获得与快乐,长辈无意中丢失养育孩子的快慰轻松……这种情形若反反复复,还可能间接递增年轻一代的婚姻倦怠、生育倦怠。他为此忧虑“响”过头了,少了理性平和。

还有各种“响”,正在有意无意地输出只顾眼前的功利、遇事怕慢的焦虑、无所顾忌的较劲、难以适从的割裂。读到漫画家小林的一个作品,旁白是:“单位里的我,就像冰箱里的灯,只要没人看,我就没在工作。”话里的意思够可以琢磨的。其实,这盏灯不忘自个角色,不亦够了?

在很多人希望受到快速关注、寻求更广连接的境况里,“响”得有道理,“响”得讲分寸,“响”得合乎常识常理,需要我们腾出精力回望、思考乃至反思。作为表达行为的“响”,不论采用什么方式,不论发声的是组织还是个体,人都是主体和主导。那么,是否少一些胡思乱“响”——免于把过多力气花在编段子、凑故事、练嗓门、比声势上;能否少一些奇思怪“响”——免于单纯为获取好感,硬是在简洁轻松的音效上,加入风声雨声马蹄声……与此相对的,便是多一些真情温暖的“响”,再多一些真才实学的“响”,更多一些实事求是的“响”。

怎么“响”,是个问题——“响”,是要先把事做得响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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