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6月30日 星期日
智慧快餐 外婆 盆中景致《欲渡》 鹁鸪与香樟 银幕上的王孝和 意面杂记
第11版:星期天夜光杯/夜光杯 2024-04-07

外婆

陈汉忠

又到清明,如期踏上了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江海平原上那个叫长西的小村落。横贯东西的通启河涛声依旧,河北岸台上,我的外婆就安息在这片墓地的一截泯沟畔。

外公早逝,孤苦伶仃的外婆踮着小脚,先把两个女儿拉扯大,接着又把三个外孙和外孙女抚养成人。

我家有一台木质纺车,是外公祖上传下来的旧家什。一年四季,无论酷暑严寒,还是阴晴圆缺,纺车总是嗡嗡响个不停。1972年的冬天,那天中午,从不睡午觉的外婆鬼使神差般离开了纺车,和衣在堂屋床上躺了一会儿。西宅邻居的一辆旧自行车突然倒地,“咣当”一下捎带着把外婆心爱的纺车也刮了一下。外婆被惊醒了,翻身下床,没想到脚下一软,竟跌倒在地。

从外面赶回来的父亲借来一辆拖车,把外婆送到了五六里外的麒麟公社医院。医生把父亲喊到一旁,略显为难地说:十有八九是股骨骨折,我们这儿是没有办法了,要不到县医院试试?父亲的脸色很难看。患肝硬化多年的妈妈不仅已让家底掏空,而且还倒挂了生产队近千元欠债。万般无奈,只好先把外婆拖回家。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看到正值壮年的父亲偷偷哭泣。

外婆终于没能再进医院,她静静地躺着。有好几次,我从外面回来,看见外婆望着不远处的纺车,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为了让外婆稍微舒服点儿,我和妹妹常常抽空轮流把外婆扶起来,用肩膀顶着她的后背,让她靠着我们歇一会儿。有几次已经是午夜时分,睡梦中我被外婆的呻吟声惊醒,披衣起床,给她喂上一粒止疼药,再坐在床沿上用单肩扛着外婆。外婆平静地闭着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安逸。睡意阵阵袭来,有时忍不住头一沉,往前一撞,每每此时,外婆总会喃喃地说:差不多了,扶我躺下吧,你明天还要下地干活儿呢!我常常止不住泪流满面。

1973年农历五月二十六,外婆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弥留之际,她拉着我的手,久久不肯松开……我和妹妹在外婆的坟头栽下了两棵半人高的楝树苗。我想,楝树会像我们一样渐渐长大,用它粗壮的臂膀为长眠的外婆撑一撑伤残的后背。如今,楝树已枝横云梦。屈指算来,外婆已长眠了整整半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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