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

（新加坡）尤 今

到悉尼度假，休伯特和卡洛夫妇邀我们共餐。休伯特是日胜多年前负笈澳大利亚的同窗，交情弥笃，时有联系。

餐后闲谈时，卡洛突然透过手机向我出示了一张照片，照片里，弗雷迪穿着飞机师的制服，昂首挺胸地站在一架小型飞机旁，神气活现。

“弗雷迪最近当上了飞机师呢！”卡洛说，落在照片上的目光曲曲折折地蕴藏着意味深长的故事。

弗雷迪是卡洛的长子，不爱说话，可是，两三岁时，卡洛便发现他听觉超级敏锐。有一回，卡洛准备好了晚餐，等待休伯特回家，然而，弗雷迪却说道：“爸爸在楼上。”卡洛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说：“我听到楼上有人敲打电脑键盘的声音。”他记性特强，过耳不忘、过目不忘，可是，他却无法很好地与他人沟通。最糟的是，他根本无法读懂别人脸上的表情，当他出格的行为触怒他人时，他却不知道对方在生气，还一味重复着惹人讨厌的动作。有一次，在飞机上，弗雷迪不断用脚踢前面的椅子，前面的搭客礼貌地要求他停止，他却置若罔闻；卡洛一再劝阻，也无法制止。一而再、再而三，搭客忍无可忍，生气地斥责他，他却一脸茫然。搭客要求空姐换位，悻悻然地说：“真是个问题孩子啊！”问题孩子？一语惊醒梦中人，卡洛回国后，赶紧带弗雷迪去看医生，果然确诊为自闭儿。

自此之后，卡洛便磕磕碰碰地展开了漫长而又艰巨的养育之路。她辞职，报名修读特殊教育辅导课程，把学到的十八般武艺全都用在弗雷迪身上。她说：“我想要让弗雷迪入读普通的学校，我要他和常人一起学习。我不敢奢望他升读大学，只希望他中学毕业后，找到一份糊口的工作，自力更生，我便心满意足了。”

弗雷迪果然不负期望，顺利地修完了高中课程。毕业后，在一家酒廊当调酒师。

在酒廊里，弗雷迪广泛地接触到各行各业的人，慢慢地从幽闭的世界里探出头来。他看到了辽阔的蓝天、他看到了飘浮的云絮，他浮想联翩。有一天，下班回家后，居然对母亲说道：“妈妈，我想当飞机师！”

一名自闭儿，居然想当飞机师，这不是明明白白的“痴人说梦”吗？卡洛不要他把“镜中花”当成“泥中花”来培植，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因而斩钉截铁地说道：“弗雷迪，你是绝对当不成飞机师的！你就安分地当个调酒师吧！”

弗雷迪执拗地说：“我要当飞机师！”

卡洛以针般的语言戳破他的妄想，说：“你不要异想天开了，不可能的！”

弗雷迪生气地把房门大力关上。

自此之后，他孜孜不倦地上网学习，兴味盎然地汲取了扎实的基础知识后，成功地报读了为期两年的飞行训练课程。

弗雷迪如今受聘于一家商业公司，担任货品运输的飞机驾驶员，在横无际涯的天空来去自如。

卡洛看到一个奇迹活生生地发生于眼前，痛悔、痛责自己的固执和无知，她痛定思痛地说：“我差点亲手扼杀了儿子一生最美丽的梦！所以，永远不要告诉别人不可能！只要脚踏实地，拼尽全力，天道酬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