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6月27日 星期四
诗二首 长生殿·权哄(设色纸本) 《愤怒的葡萄》读后 想念恩师张秋生 奇迹 寻常的日子
第14版:夜光杯 2024-05-22

寻常的日子

宁白

村里的粉皮胖头鱼,摆上了大商厦的餐桌。

餐厅门口,矗立起一人多高的广告牌,透着土里土气的乡村味道。来自钱江源水库的鱼头,在广告牌上,装在比脸盆还大的锅子里,非要进入你的视线。

去海宁硖石参观徐志摩旧居,从杭海城际列车终点站出来,要转公交。这时,手机查到旧居在改造,不开放。已是中午,便去了那家商厦寻吃。

端上桌的鱼头足够大,占据了整个烧锅,一厘米宽的长长粉皮铺展在鱼头、锅沿,深褐色的浓汁黏附于粉皮的灰白之上,厨师将汤水的收汁做到了恰到好处。葱绿蒜白诱眼,勾引食欲。锅底有小火苗蹿燃着,浅浅的汤面冒着“嘟嘟嘟”的小泡。

看着锅里的浓油赤酱,一句年轻时的东北屯子话出了口:我得造(吃)他两碗饭。

妻子善吃鱼头。撬开鱼脸骨,她闻到了鲜香,说这条鱼活杀了没多久。我负责吃肉。一入嘴,细嫩鲜滑,不紧不呆,汁渗肌理。一条条粉皮挂着酱汁,软糯入味。

服务员看妻子很是滋味地吮舔鱼骨,说:今天你们运气好,这锅鱼是厨师长亲自烧的。我应道:那就是这道鱼头的标准版了。以后再来吃,可不能端出次品。服务员笑了:怎么会呢。

没吃完,连同另一个菜一起打包。

过了不久,又想去徐志摩旧居。这位“轻轻地来,又轻轻地去”的才子,他暂居的“香巢”,总有点令人好奇。有了杭海城际列车,海宁变得很近。不管旧居有否开放,去了再说。妻子说,你的潜意识里,是又馋了那只鱼头。

找到了旧居,周围真是一片工地。有位工头模样的人告诉我们,一个月以后才会开放。一转身,心安理得地去吃粉皮大鱼头。

服务员见是回头客,笑眯眯地向女店长介绍:是店里的胖头鱼,又把他们招来了。

同样的大鱼头,服务员摆上桌后,我看到,鱼脸下的身子露出些惨白,粉皮依然缠绕在锅内,却坦显着浅灰的本色,汤汁过多了,淹了鱼身。

妻子下筷,问她味道如何?她依然说,鱼是新鲜的。她把鱼是否新鲜,作为评价一款鱼肴的第一标准,即便烹制有误,也可原谅。中餐烹饪,与厨师的情绪都有关,不必苛求。这是一个爱吃鱼者的经验和宽容。

与第一次相比,我的口感是,鱼肉淡了,粉皮无味。看妻子吃得满意,我不声响地将汤拌饭,汤里鱼鲜还在。

服务员过来问我,还好吃吗?她表情诚恳,我直接应道:鱼头过油不充分,汤汁收得不够,比上次差了一点。

没想到她率直地说:我端着时就看到没烧好,是学徒烧的。下次来,再让厨师长亲自给你们烧。她的眼睛里有一丝歉意。用心的服务员,就像有经验的手术室护士,瞄几眼,就能看出医生手术的好坏。

一个多月后,再去徐志摩旧居时,胖头鱼的诱引减弱了。先打了电话问询,确定已开放。到了旧居,已近11点。

一幢中西合璧的别墅。徐志摩与陆小曼结婚后,居住于此。旧居的手迹、书籍、卧室、书房,还有离同层婚房不远的前妻张幼仪的房间,完整展现了诗人浪漫倜傥的一生。在一间室内,很是意外地发现了胡适先生写在陆小曼画卷中的一段话:画山要看山,画马要看马,闭门造云岚,终算不得画……这是作为朋友对小曼作画的诚挚劝告。做事宜实,需下苦功的告诫,是可以对着每一个人的。我驻足良久,拍照留存。

过了饭点,还是想起了粉皮胖头鱼。

再过一月,熟悉的服务员离店了,店长换成了一个小伙子。知道我们几个月里三吃胖头鱼,他说:这是我们的招牌菜,一定给你们好好烧。

端着大盆子过来的店长,轻松的动作里不乏自信。我一看,说:汤大了。他应得快:我见厨师收汤太过,又让他加了水。说完,转身走出店门,回头扬扬手:开会去了。当家的一指点,有时会让厨师的手感失当。

我和妻子吃了第一口后,同说,有泥土味。泥土味,是俗语,其中夹杂各种异味,如同雾霾之味的丰富。不是水库鱼吗?不该啊。鱼的本味,被泥土味盖住了。鱼目凸显,好像这条胖头鱼也在叫屈。

想和店长说,活鱼成菜品,如鱼有病,一款菜,就废了。烹饪中餐,奇妙和风险同时存在,忽视不得任何细节。

离开了徐志摩旧居。不知道是否与这款粉皮胖头鱼也会就此告别?也说不定,以后还会花一个多小时,再去吃这锅胖头鱼,和厨师长的手艺再来一次偶遇。顺便还可到徐志摩旧居的小花园里寻绿赏花。一款厨师精心制作的菜肴,能引发一次又一次的旅游行走、文化散步。

菜品的色香味,唤醒和满足的是人的本能。有志向的掌勺师傅,会在三尺灶台上琢磨经年。

有时,想起母亲,常常会出现母亲端着菜,笑着从厨房里走来的幻影。那几道小时候觉着好吃现在更想吃的菜,是母亲的心血化成了我的记忆。

放大

缩小

上一版

下一版

下载

读报纸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