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歌

叶良骏

刚下地铁，就听见歌声，是曾红遍全国的歌《春天里》。那年流浪歌手旭日阳刚上春晚唱了这首歌，引起无数人共情，为他们流下泪水，我也是其中之一。“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这春天里……”歌手满脸沧桑，歌声带着忧伤，演绎了底层百姓、农民工生活的艰辛。后来歌手因种种原因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但这首歌一直记在我心里。

循着歌声，我走到了中山北路金沙江路交叉口的绿地。歌者穿着整洁的白衬衫灰裤子、黑色运动鞋，底部一圈白色没污垢。他戴着眼镜，很斯文的样子，地上放着音箱。见我走近，他点头招呼，歌声未停。一曲唱罢，我与他聊起来。他曾是农村的村校老师，教语文兼音乐。因发大水，学校教学楼冲进污泥，没法上课了。村里房子没倒，但没法住。政府组织抢救，但一时顾不上那么多房屋，发了补助款。他上有老母下有儿女，承包大田，今年颗粒无收。在家干等不是办法，日子还要过，他听说上海机会多，辗转来沪。

他从未来过上海，举目无亲，租不起房，好在天不冷，可随便找个地方凑合。他找不到合适的工作。走投无路之际，他碰到了一位好心人。那天，他背着音箱找地方，刚放下，就有人说，这里不准摆摊。他只好离开，后来一位老太太拉着他说，你跟我走！老太太带他到了公园，一大群人跟着手风琴在唱歌，问他，会拉琴吗？他会。老人打了招呼，于是他成了伴奏。他们唱的都是老歌，他虽不爱唱，但耳熟能详，看着曲谱能跟上。唱完了，老人用上海话说话，他听不懂，只见人人都掏了口袋，一大把钱塞在了他手里。他感到了上海人的情意，心里暖暖的。那些唱歌的老人都慈眉善目，一次次帮他。他在上海待了半年，住在哪？他苦笑着摇头，我不忍再问。家里来电话，说开始修房子了，赶紧回去帮忙。

他说，你站了这么久，我为你唱首歌吧，爱听啥歌？我一时语塞，他说，你肯定爱听俄罗斯歌曲，他唱起了“春天花园里的花儿多么美丽，春天里的姑娘们更美丽……”他竟会唱这首歌！他走近我，拉起我的手，面对我，他动情地唱着，我忍不住与他一起唱起了这首久远的歌：“晚上在花园里和我爱人相遇，生活变得多么美好……”我们一起微笑着唱这首歌，慢慢地来了好多人。

唱完，他要走了，乘晚上的火车。我给了他五百元钱，他说，太多了，不可以的。我想对他说些什么，却哽住了，我摇摇手，向他告别，他泪光闪闪地望着我。祝你好运气，朋友，心中有那么多歌的你，美和音乐一定会伴随你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