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湖糟蛋

金洪远

第一次品尝平湖糟蛋是在40年前。记得那年盛夏的周末，单位假座平湖宾馆开年底工作总结会，午餐时候青瓷盘里，摆放的几个鸭蛋吸引了大伙的目光，一缕缕酒糟香飘散。

用筷尖轻轻划破呈鹅黄色的蛋膜，但见蛋白柔软，呈乳白色胶冻状，蛋黄带橘红色或橘黄色半凝固状，浓郁醇厚的酒香更是浓郁，有几个尝鲜者奋勇当先，按照指点，“先吃蛋黄，再尝蛋白，小口抿，”刚入口，几个人脸色瞬间松弛下来，齐喝一声：味道交关好！于是众人筷子雨点般扫向“交关好”，这糟蛋的味儿确实沙软绵密，舌尖即有咸鲜溢出，回味却又酒香荡漾悠长，人道天下第一蛋并不是浪得虚名！

会议结束每个人都不约而同拎了两瓶“交关好”打道回府。晚上将一瓶送达许白凤先生家中，我知道许老好这一口。没有想到老先生看着糟蛋瓶眼睛射出光来，嘴里一个劲地道：好极！好极！我借花献佛给周振甫，家乡的美味他一定喜欢。我知道，前一阵周先生在晚报以“锲而不舍”的千字文介绍许老的篆刻艺术，文章精练隽永，被瑞康里邻居赵超构伯伯誉为惜字如金的编辑大家。记得那晚许老兴致很高，指着糟蛋瓶对我说，乍看这糟蛋样子平平常常，但其制作工艺一板一眼来不得半点马虎。那年乾隆下江南在海宁陈阁老府上，阁老将几枚糟蛋放上筵席。尝尽山珍海味的乾隆，味蕾顿时被酒香醇厚的民间美味俘获。于是，将其列为贡品，还御赐了平湖糟蛋一道“京牌”。从许老口中，我还第一次知晓，这“黄袍加身”的平湖糟蛋先后在南洋劝业会、英国伦敦博览会、巴拿马国际博览会等国际大都会上一一斩获金牌，成为当之无愧的“天下名蛋”。没有之二。

那次寄到北京的平湖糟蛋受振甫先生推崇有加，我知道除了它独具匠心的工艺，也是振甫先生对家乡美味的眷恋。少小离家，挥之不去的乡愁，对这位编辑大家来说儿时沉淀的记忆怎能忘怀？那晚，我将周先生信里对平湖糟蛋美誉，加上自己的感受，写了一首小诗，刊登在当年《金平湖》的小报上。曾经有哲学家说过，存在即合理。我想添加一句，凡是食客推崇追捧的美食总有它“合理”的成分。喜欢美食的作家汪曾祺，曾在写给友人的信中分享吃到糟蛋时的喜悦，“稀糊糊的，糟味亦较浓。春暖，或当趋侯。即颂元旦佳胜！”汪老是文学圈里公认最会写文章的吃货，他的评价应该不会错，就是不知他所言的糟蛋是他家乡的糟蛋还是平湖糟蛋？！

在夏燥暑热的当下，餐桌上有几枚平湖糟蛋，筷尖轻点，挑得一抹橘红的蛋黄和洁白的蛋白混搭入口，舌尖顷刻便有咸香流淌，不仅味道“交关好”而且“交关下饭”，宁波人唤压饭榔头，年轻人口中就是下饭神器了。吃完蛋，那瓶中的醪糟可不要扔了，就如当年许老叮嘱的，拿来蒸鱼蒸肉，咸鲜香味瞬间充盈舌尖，别有一番风味，滋味独特绵长得好极！好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