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巴嫩通信设备爆炸事件破坏全球产业链与全球化

以色列空袭炸毁黎巴嫩建筑 图GJ

在爆炸中损毁的通信设备

黎巴嫩传呼机、对讲机等通信设备爆炸事件震惊世界，已造成数千人伤亡。除使以色列和黎巴嫩之间冲突愈演愈烈外，此次事件还有什么深层危害？本期论坛请专家分析。——编者

周亦奇

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西亚非洲研究中心副研究员

黎巴嫩通信设备爆炸事件不仅是此轮加沙冲突愈演愈烈的一个注脚，而且反映出军事冲突恐袭化与民用设备武器化的特征，使此次事件的破坏性超越单纯的中东冲突范畴，对全球产业链稳定乃至全球化发展都造成严重影响。

冲突正面临严重升级风险

在此轮加沙冲突中，从哈马斯前政治领导人哈尼亚在德黑兰遇刺再到此次通信设备爆炸，相关冲突方将军事上的定点清除行动与恐怖性更强的刺杀手段结合，似乎已成惯例。从军事行动角度而言，此类行动目的在于通过战术手段革新，进一步对对手实施更为恐怖的战略威慑，并且将战场中的前线与后方模糊化，一方面塑造出自身的强大实力，另一方面也试图使对手陷入极度恐慌之中。

然而这一类手段无论在军事上能够取得何种所谓战术“成功”，对于国际政治伦理底线都是严重的挑衅。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战争手段的变化实际上体现了人类社会政治博弈理念的变化。自二战以来，伴随着有限战争逻辑的衍生，军事手段的节制使用不仅是为了体现国际人道主义精神，同时也在于为冲突实现政治解决提供空间。但在此次加沙冲突中，刺杀手段的泛滥实际上加大了冲突升级的风险。

首先，进一步挤压了本就岌岌可危的政治解决空间。此轮冲突爆发后，国际社会积极劝和促谈，联合国安理会通过决议明确提出应立即停火，中国也促成了巴勒斯坦内部派别的团结和解，甚至连美国也试图通过卡塔尔、埃及等国家进行一定程度的斡旋。但是，每当国际社会的外交斡旋似乎看到一丝曙光后，一次“出人意料”的袭击就会将一切谈判成果化为乌有。军事冲突中的政治谈判本就是在悬崖边走钢丝，而在此阶段直接使用恐怖手段对另一方进行打击，将导致所有政治斡旋行为失去基本的信任基础。正如卡塔尔在哈尼亚被刺后所说，如果一边和谈，一边又将对方和谈代表杀害，这样的谈判怎么可能成功？

其次，军事冲突恐袭化释放了最为强烈的冲突升级信号。在冲突进程中，任何形式的军事袭击都存在冲突升级的风险。因此，如果相关冲突方具有政治谈判的诚意，就需要在进行军事行动的同时释放相应的政治信号。然而将军事冲突与恐怖袭击结合，并在发动袭击后表现出不承认不否认的姿态，虽然不算是国际法意义上的宣战，但实际造成了比宣战更严重的羞辱效果。

第三，此类行为也为冲突持续升级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军事冲突本身就是你来我往的恶性循环，在战场一方不断拉低底线后，另一方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可能采取更为激进的手段进行报复。在相互报复的恶性循环中，战争的漩涡将进一步吞噬中东地区。

割裂全球通信产品供应链

此次通信设备爆炸事件用一种极端方式表明，在国际安全冲突不断升级的情况下，通信产品的确存在严重的武器化风险。民用设备武器化对黎巴嫩乃至全球使用通信设备的用户造成的恐慌是显而易见的，对整个地区乃至全球的稳定造成了颠覆性的破坏效应。

通信电子产业是当代全球化与信息化的产物，本意是通过全球产业链配合，为全球民众提供相互联系与链接的桥梁。但是当这种桥梁可能随时变成索命的“奈何桥”后，全球化的根基也面临着地动山摇的挑战。

首先，军事手段恐袭化严重破坏全球通信产品供应链背后的信心基础。全球化所带来的生产分工背后是深度的相互依赖，也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生产体系。在高技术领域，这一模式背后蕴含的是一种基于信任的相互配合。而此次爆炸实际上动摇了这一相互依赖生产体系的信任基石，相互依赖所产生的正面效益将被安全风险抵消。

其次，此次爆炸将在客观上加剧数字鸿沟对发展中国家的危害。黎巴嫩等发展中国家普遍缺乏自主研发通信设备的能力，因此必须要依靠其他国家的产品。一旦冲突持续升级并外溢，越来越多如黎巴嫩等脆弱国家都将面临通信设备被渗透与被破坏的严重风险。发展中国家本就在数据技术领域面临严重的数字鸿沟问题，民用设备武器化则是将数字鸿沟的破坏性从经济不平等升级为安全威胁甚至主权丧失。

第三，此类爆炸将重创全球化生产分工体系。当前美西方不断以所谓“去风险”来推动全球化领域内的脱钩断链，通信设备正是“小院高墙”的受害者。此次袭击一方面讽刺性地说明美西方为主的既有通信技术产业链非但不是所谓安全供应链，反而是其地缘政治对手的风险来源，另一方面也将加剧通信技术生产分工体系的割裂，许多原本无意在产业链上选边站队的国家，在巨大的安全压力下也必须对通信产品的供货有所选择，作为全球化基础的自由贸易遭到进一步打击。

国际社会应联手划出红线

此次爆炸事件实际造成的影响不仅是加沙冲突的地区扩大化，而且是对全球经济乃至全球化的根基的严重冲击。因此，国际社会必须团结起来，要对此类事件划出红线，防止扩散为国际冲突新常态。

首先，维护国际和平与战略稳定必须摈弃零和博弈与绝对安全的思维。加沙冲突延宕至今，政治调停屡屡失败，背后核心就是迷信霸权与滥用武力的错误思维。正如中国驻联合国代表所言，以色列应该放弃对军事手段的执念。我国在全球安全倡议中明确提出坚持共同、综合、合作、可持续的安全观，这也可成为中东未来和平进程的重要参考。

其次，严禁民用通信产品致命武器化应成为国际社会遵守的底线。随着技术发展，各类技术的军民两用性正在不断模糊军用武器与民间产品之间的界限，也为国际军控带来严重挑战。从维护全球化基本信任以及人道主义底线的角度出发，各国应在联合国框架下将民用通信产品致命武器化应用视为明确不可接受的行为，在国际法层面确立红线，禁止类似事件进一步发生。

第三，发展中国家也需要安全的通信产品供应链。目前对所谓通信产品安全供应链叫嚣最响的多为发达国家，而此次爆炸表明安全通信产品供应是所有国家都需要的公共产品。我国近几年来在此领域突飞猛进的发展，将会为全球提供更为安全的技术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