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车巡游

三三

秋老虎自有其威严，即使白露已过数日，暑气依然起落不断。有一日，和朋友走在路上，忽然发现悬铃木的叶子已经发黄。幡然醒悟，算是直截了当地捕捉了秋意。每年这时，便知道上海旅游节到了。

年少时，外婆家住在大东门附近。外公喜动，每天晚饭后，习惯沿着复兴东路散步。或是穿过一条叫四牌楼路的小道，到方浜路上逛一逛。外婆的兴趣则不在此，往往选择半躺在沙发上，听当时一档知名的沪语广播节目《滑稽王小毛》。结束以后，电台里播放徐玉兰与王文娟演绎的越剧《红楼梦》，也让她津津有味。某天周五，外公刚出去没多久，就兴冲冲地折返了。他身上有一种老派的热情，时刻准备着将新颖的、好玩的东西分享给周围的人。依照惯例，每周五我们全家都在外婆家吃饭。外公一边示意所有人出去看，一边神秘兮兮地拿起胶片相机——那时摄影还不似如今方便，一般分几次拍满一卷胶卷，才拿去冲印。我们虽不知详情，但还是满怀期待地下楼。稍往外走几步，就撞见了大路上热闹的景象。

一辆孔雀造型的花车从眼前缓缓驶过，蓝色绒布拼成的脖子，身后的羽翼每一根都镀着金丝边。灯光从孔雀内部透出来，散发着幻彩，宛如仙鸟驾临。在花车的前方，有双J的标志，下面贴着“锦江集团”四个金色大字。“恒源祥”的花车则以草原为主题，穿着黄紫条纹羊毛衫的孩童手举鲜花，坐在山坡顶上，身旁斜卧着一头羊。让我印象最深的花车，由砖块垒起的墙围成，一座阁楼从中间立起，四角挂着双层红灯笼。车上的灯串均是红色，有一股神秘而古朴的气息。外公随手指着车前的猎猎黄旗说“小刀会”。单从这名字当中，就能感到“刀光剑影”，不由得一震。

观光客之间自有热络，询问之下，有人告诉我们这是上海旅游节的花车巡游项目。外公和他聊了几句，请他为我们拍下合照。2000年10月，日期印在照片的右下角。那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全家福，来得很意外。此后，每年我都会期待旅游节，等花车从我外婆家的门口路过。这种期待与去迪士尼等待花车巡游不同，它并不是为了追寻感官的满足，也不是要观览心爱的IP人物。它是为了重温那惊喜的一刻，以及在一个打开的新世界面前，每个人都喜上眉梢的状态。

到今年，上海旅游节已办到了第三十五届，想来也有更丰富、更美观、纳入更多先进技术的展演。然而，对成年后的我而言，现在它更多的是一条令人瞩目的新闻……想到往日的温情，常觉在眼前，谁知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