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伟明
江南水乡,“开门见河,出门动橹”。过去,江南的先民往往选择河道,稍加开挖修整,沿河设市建镇。不仅市镇的名称一般都带水,而且家家都有河埠头,户户都有“自家船”。“家家棹小舟,目不识车轮”的水环境,把船只当作北方的骆驼和马匹使用,犹如现代的轿车和卡车。
我从小喜爱看那水上移动的风景。浩瀚的淀山湖,水网四通八达。过去,分布着载人的客船,“夜半钟声到客船”习以为常;捕鱼捉虾的丝网船;那小型载物的脚划船,犹如现在的“货拉拉”。还有头尾狭长而削瘦,形如蚱蜢的“舴艋舟”。难怪宋代词人李清照曾作“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让江南的舟船,伴着经典的《武陵春》词句流传至今。
航船,更是城镇与乡村沟通的交通船。它有固定的航班和航线,客货两用,兼带购物和递送邮件等。上海一角的朱家角,最早开辟与上海滩沟通的航线。如今的古镇上,依然还有“大清邮局”的旧址。民国时期,淀山湖西边的商榻镇,还有“商榻班”的航船,让商榻不仅是商人下榻的地方,更是人们采购新鲜水产,进行砖瓦生意的贸易之地。
最有趣的是,淀山湖里不仅渔船多,江河湖泊里还有不少撒网船、放虾笼船、鸬鹚船和扒螺蛳船等,千姿百态,包罗万象。当地曾有竹枝词道:“夫前撒网如飞轮,妇后摇橹青衣裙。全家托命烟波里,扁舟为屋鸥为邻”。小舟悠悠,渔网飞舞,悠然自得,富有情趣。
“清明螺,赛过鹅”,清明前夕的螺蛳富有极高的营养,味道鲜美,且价格便宜,深受人们的欢迎。因此,以夫妇为主的扒螺蛳船应运而生。等到船舱装满了螺蛳,夫妇两人就会摇着船儿,漂泊于古镇的河道中,让临水的住户,从窗口中放下竹篮进行交易。
水乡的船只,通过江河湖海的流通,培植了商品经济的意识。江南地区出现了众多的专业市镇,形成了粮食、丝绸、棉布等特色经济。朱家角市镇的漕港河,便是因粮油棉兴盛而闻名。
江南的书船,乃是流动的书店。船上设置书架,陈设各种书籍,安放书桌和木椅,供选书者使用。书船是文人和读书者的求知之地,每当书船靠上河埠,系好缆绳,可以任人上船挑选阅读。连环画的小人书,是我儿时的最爱。金泽庙会的烧香船,各地善男信女以村为单位,自发结伴到颐浩禅寺赶庙会烧香。船舱里烟火缭绕,击磬声、木鱼声和喃喃的念佛声混杂。拜香船上,跳着《拜香舞》。还有打拳船,由两艘或多艘农船并合,拳师在船上建有的平台上,表演南北少林拳和杂技魔术。
淀山湖那别具一格的摇快船,源自宋代名将韩世忠。当年,他在淀山湖里操练水军,追杀敌兵,在木船上加橹加桨,追求船速,成为摇快船的形式,而后固定为竞技比赛活动。后来,当地农民和渔民为了祈求渔业丰收,将摇快船改装成彩船,中舱后舱搭建起彩棚,船上还有男扮女装的“姨婆”表演,吟唱着“见花篮唱花篮”的即兴现编的田山歌,以祭祀水神。从此,演变成雅俗共赏、富有诗性的娱乐比拼秀。
“水泊扁舟通万里,南北来往但轻摇”,水巷是江南繁荣繁华的见证,孕育了江南灵动智慧的基因,呈现了那不息帆影的诗性。水乡的船只载着人生的希望,演绎移动的风景,是一首不息的船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