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韩德
公交车在黄浦江边新辟的马路上疾驰,我紧盯窗外。马上要经过的,就是我的老家,公交在彼处设站,新站名曰“百花路”。
老家门口从前是石子路,花岗石小块不规则地铺就,像郑板桥的字体,“乱石铺街”,很有野趣。时代在发展,道路在拓宽,但是我想,旧路名何妨保留。小镇老地名虽难以望项南京的“朱雀桥”“乌衣巷”“长干里”,但比“百花”肯定要深沉。如果征求站名,我推荐:“居家河站”。
花岗石铺就的碎石路,原是一条小河,叫居家河。居家河通洋泾港,洋泾港通黄浦江,黄浦江通长江口,潮涨潮落,就像大地在呼吸。居家河上有一顶小木桥,一顶窄窄瘦瘦、风雨斑驳的小桥,叫居家木桥。后来填河成路,小桥消失。
小时候有次发高烧,那时医疗条件差,土办法是刮痧。母亲请镇上的祖传刮痧阿婆来家里,在我背上刮,疼得我灵魂出窍,总算刮出了几条深紫色的“痧”。再听从阿婆的建议,喝芦根地栗汤……凡是关照的,母亲一一照办。母亲慰劳我碎冰糖、盐晶枣,统统被我吃光。大约两天,烧退了。
后来一天下午出门,母亲把我弄得清清爽爽的,还喊了辆三轮车代步。这是我第一次坐三轮车。我和母亲坐在车上,向四面八方望野眼。看倒垂的柳枝拂在居家河小桥上,看桃花像一片红云,看水稻连成大块的绿毯,看小鱼在河面一扭,就打起一片涟漪,心情舒畅无比。
城市日新月异,楼盘如雨后蘑菇。只是,可别把古城墙推倒,别把古村落拆光……还有,保留一些老地名吧。公交车在百花站稍作停留,又迅捷地扬长而去。“百花”一带,已成工地。我从座位上站起,转身朝后面久久、久久地望去。那儿曾经有一顶小桥,小桥上曾经跑过一辆三轮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