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25日 星期一
“网”巴黎 晕船往事 梳头 一条路 拾鹿角 一株老桂树
第14版:夜光杯 2024-11-05

梳头

陈美

李老师要带山里的孩子去县城比赛“课间操”了。她坦言不会给女孩子梳辫子,她自己也是短发,从不梳辫子。她只是用橡皮筋在女孩子的头上揪几个箍,让她们跳跃的时候飘起来的头发不致挡住眼睛。然而笨拙的头箍反而使女孩们显出几分乡野的纯朴。

我突然意识到:我也不会梳辫子。我大概小学时留过小辫子,外婆弄不出什么花样,总是两根很传统的麻花辫。我十岁时,外婆生了一场病,我就被妈妈抓回去跟他们一起生活了。大概要照顾弟弟妹妹,妈妈无暇给我打理头发,我破天荒剃了“游泳式”——跟男孩差不多短的发式,干脆利落。

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来没有长发披肩或及腰的妩媚动人的样子。端庄、婉约、典雅似乎与我无关。

有一个朋友曾经懊恼地跟我们说,一转眼,女儿读初三了,作为爸爸,已经没有机会再抱抱她,再为她梳头了。我们诧异地看着他,他却沉醉地说,你不知道,每天为女儿梳头是怎样一种美妙的享受。

从稀稀拉拉的一绺黄毛,到柔顺丝滑的满把黑发,这是看得见的成长,更是耐心细心的深情陪伴。与其说我们养育了儿女,倒不如说儿女“反哺”了我们。当我们侍弄孩子吃饭,为她戴上鲜艳的红领巾,送她到校门口,叮嘱她在学校好好读书,认真吃饭,和同学和睦相处,这又何尝不是自己美好一天的开始?不瞒你说,女儿小时候,闻着她头发里别样的味道,我觉得小家伙的汗味都是香的。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不错的,难怪许多父亲在女儿出嫁的那天哭得稀里哗啦。

从某种意义上说,梳头已不仅仅是梳头。

李清照“日晚倦梳头”,那是百无聊赖,那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的苦楚。苏东坡“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在急雨中从容不迫地行走,连头发都不曾凌乱,这是何等的豪迈洒脱。所以,有时候我看姑娘媳妇的头饰发型,我看到的不只是赏心悦目的美,而是由衷地欣赏她们热情拥抱生活的态度。哪怕她是脚上沾着泥巴的农妇,哪怕她是双手油腻腻的垃圾分拣员,因为她考究的刘海,或是一丝不苟的马尾,都宣示了她生命的骄傲和热情。

所以,我总是不厌其烦地隔三岔五地染发,我不想让学生从我斑白的发际看出生命的枯萎和衰败。

去年冬天,我在网上购买了一个酒红色的发套,戴上它一走进教室,学生就惊喜地说,老师换新发型了。我们心照不宣地笑了。

我们心有灵犀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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