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伯陶
徐霞客《致陈继儒书》是一代游圣遗存至今的唯一书信,借《陈眉公先生全集》得以传世。陈继儒年长徐霞客28岁,两人在佘山订交,一生惺惺相惜。
陈继儒,字仲醇,号眉公,华亭(今上海松江)人。明神宗万历六年(1578年),进学为诸生(俗称秀才),因为三应乡试不第而放弃科举,从而悠游林下。他交游广泛,擅长诗文词曲,堪称东南名士第一。据学者邬秋龙考订,徐霞客的姐夫王学一是陈、徐二人相识的牵线人,“时在天启四年(1624年)五月小暑日,地点在松江东佘山陈继儒山居的长生书屋。”霞客敬仰眉公博雅通脱的学识,眉公也钦佩这位“后生”有“朝碧海而暮苍梧”的胆魄。值得一提的是,“霞客”的别号就是这次会面时,眉公为一代游圣量身打造的,远胜过此后黄道周等为之所起的“霞仙”“霞逸”的别号。
陈、徐两人自订交以后的交往,《徐霞客游记》中反映无多,但《致陈继儒书》开篇即言:“每晋谒,非祁寒即溽暑。犹记东郊雪色,佘坞松风,时时引人着胜地也。”而眉公《答徐霞客》也说:“吾兄高瞰一世,未尝安人眉睫间,乃奇暑奇寒,辄蒙垂顾,不知何缘得此!”这对忘年交在佘山会面的频繁程度可见一斑。
《致陈继儒书》写于徐霞客决定西游之前,时在崇祯九年(1636年)八九月间,主要目的是未雨绸缪,请求眉公致函丽江土知府木增,以求西南旅途的一些方便。信息量丰富,文采飞扬,但其中也有不少令人费解之处,如:“挟纩披襟,骨朽犹艳。前又蒙即席成韵,使王母筵端标霞回汉,觉周穆王之白圭重锦,俱为夺色;董双成之琅璈云和,难与竞响,真堪《白云谣》赓酬矣!”
所言何事?原来两人订交后不久,眉公曾应霞客之请,为庆贺徐母八十寿诞撰写《寿江阴徐太君王孺人八十叙》。翌年徐母去世,眉公又撰写《祭徐母王孺人》一文以奠,全以四字为句,凡五十四句。祭文中有“青鸟西归,白云东走。在南岳头,在瑶池口”四句,正可对应《致陈继儒书》中“使王母筵端标霞回汉”一句。
古人认为女子死后欲得道登仙,都要先见西王母,后谒东王公,然后才能进入三清境,拜见元始天尊。徐霞客是孝子,对于十余年前母亲谢世后眉公的祭文仍然心怀感激之情,因而特意赞誉这篇祭文珍贵无比,已经超越周穆王敬献西王母的礼品,而且声调优美,就连西王母诸位侍女的器乐演奏也难以媲美。据《穆天子传》卷三的一派“仙话”,西王母在瑶池宴上赋《白云谣》以赠周穆王,四字为句,周穆王的答词也是四字为句。眉公四字为句的祭文,就是霞客“真堪《白云谣》赓酬矣”一句所本。
《浙游日记》崇祯九年(1636年)九月二十三、二十四日日记,记录了徐霞客从苏州经绿葭浜、青浦,船行至佘山拜访眉公的情景,这也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一年后,眉公辞世,没等到霞客西南之行后还乡。不久,徐霞客也告别尘世,然而两人在佘山的忘年情谊却被永久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