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火车

李西闽

1988年春节，我还是一个兵，从陕西武功县回福建老家探亲。买不到座位票，从武功站到郑州才补到座位票，在人挤人的列车车厢里站了二十多个小时，有沉重的窒息感，好在那时年轻，扛得住。这种坐火车的经历，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此生都不想再碰上。

回时困难重重，没想到，归队时更加艰难。从我老家闽西河田镇，到陕西武功部队驻地，最少要转三次车。我决定先坐长途汽车到漳平，然后从漳平坐火车去上海，再从上海乘坐前往西安方向的列车。记得那是大年初八，漳平火车站挤满了人。售票窗口也排着长长的队，三个多小时后，我才挤到售票窗口。女售票员口气生硬地问我，到哪里？我说，到上海。过了会儿，售票员扔出一句话，上海方向没票了。我说，站票呢。她没好气地说，站票也没有了。我央求道，我是部队的，假期马上就到了必须赶回部队，卖张站票给我吧。她根本就不搭理我，叫了声，下一位。

我沮丧地走出售票大厅，那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我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又像一头困兽，不知如何是好。就在我几乎绝望之际，一个高挑姑娘走到我面前，笑了笑说，我知道你没有买到票，你想走吗？我像捞到一根救命稻草，赶紧说，当然想走，你能买到票吗？她笑了笑说，跟我走。我提着帆布行李包，跟在她后面，她背着很大的一个背包。姑娘带我离开了火车站，走进一条暗摸摸的小路，我心里嘀咕，这是不是个骗子，带我去偏僻处，冲出几个男同伙，把我抢了，要把我路费抢走，那我怎么回部队。我还是仗着练过几年散打，斗胆继续跟着她。

她将我带到一堵围墙外，对我说，敢翻墙吗？我说，有什么不敢的，只要能离开这里，去往上海。她把背包先扔了进去，我也将行李包扔了进去。于是，我们俩翻过了围墙，围墙里是货运站停车的地方。她带着我扒上了一辆将要开动的货车，我说，这是开往哪里的？她说，南京。我说，我要去上海。她笑了笑说，你不是要去西安吗，南京也有到西安的火车。我又说，我们这样，被抓住怎么办？她又笑着说，我常常扒火车，家里比较穷，能省点钱就省点钱，不要紧的，大不了把我们赶下火车，一般不会这样的，况且，你还是当兵的。她还告诉我，她在南京上大学，过两年毕业分配工作后，就不用扒火车了。车咣当咣当开动后，我们并排靠在货厢边上，大声地说话。说着说着，她就睡着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担心着什么。

经过四十多个小时，火车到达了南京。姑娘带着我绕路出了火车货站，带我去客站买票。神奇的是，在南京站买到了一张去往西安的坐票。姑娘离开时，对我说，一路平安。我说，你为什么要帮我？她笑笑说，你也在帮我，一路上保护了我，看你不像坏人，所以选择你与我同行。说完，她就走了，天上飘着雪花。多少年过去，还记着她的笑容，以及那句，一路平安。遗憾的是，我竟然连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也没有问及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