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纪人
宋代吴自牧《梦粱录》中记载:“正月朔日,谓之元旦,俗呼为新年。一岁节序,此为之首。”元旦又称“三元”,即岁之元、月之元、时之元。可见元旦在旧历上指的就是大年初一。1912年孙中山在临时大总统的就职仪式上,当场发布《改用阳历令》,将西方的历法作为官方历法,并将元旦从农历正月初一,改到公历1月1日。然而在习惯上,人们更看重汉武帝时代就设定的农历春节。不仅放假的时间多几倍,毋需在岗位上辛苦搬砖,更可以游子归乡,夫妻团圆,阖家欢聚。消费指数也由此剧增,成为拉动经济的引擎,也即引擎的引擎。
春节作为中国历史悠久且最重要的节日,民间往往从腊八或小年开始,到元宵结束,凡此均叫“过年”。
从记事起,岁末“掸檐尘”之类是一项不可或缺的居所医美。从爬在梯子上用鸡毛掸子扫除天花板和墙壁上的灰尘起始,到擦窗子扫地和拖地板,这一洒扫庭除的事需要几个劳动力和几个工作日才能完成。我从读书时代开始,就常常参与年末岁尾的大扫除。后来有了吸尘器,大扫除就实现了机械化和半自动化。但吸尘器也有重量,“举手之劳”也可能伤筋动骨。上周幸亏有儿子前来“扫除茅舍涤尘嚣”,只是第二天就告知手臂痛了。而钟点工阿姨也在我们更换新窗帘前,主动把18扇玻璃窗擦得一干二净,令人感动。
过年攻略的第二项就是“买年货”,即采购年夜饭和初头上家宴或宴请客人的各种食材,乃至各式南北货土特产、糖果、糕点和水果。采购清单毋需列出,都在总指挥母亲大人的脑海里。有时候她从七个子女中挑出几个亲自带队,有时候分配任务让我们兵分几路。我年纪最小,往往差去打酱油。一般来讲,姐姐们分配到的家务事相对总会多些。现在买年货变得轻松多了,凡是电商可以覆盖的商品,只要一个微信订单即刻可以手到擒来,送货上门。省得亲自出马四处奔波,更不必现金交易。“唰”的一下,就银货两讫了。
过年攻略的第三项内容就是烧年夜饭。这项工作往往从小年夜就开始了。母亲是大厨,二姐是二厨,三姐四姐当下手,两位哥哥不知在忙什么,我自愿边吃猪油渣边做八宝饭。做八宝饭的顺序是,先在空碗里抹一层熬过的猪油,碗底碗壁贴上几片去核的红枣以及莲心之类,再适量砌上一层糯米饭,用勺放入事先做好的豆沙,然后再用糯米饭填充空余部位压紧。吃之前需蒸热,然后碗口朝下,在碗底拍一下,喷香可口的八宝饭就如一座半圆的小丘合在碟子上。我把八宝饭的制作过程写得如此详细,不是说我已达到点心师的水平,只是表明重在参与。准备年夜饭,需要人多势众,齐心协力,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吃年夜饭”才是过年的重中之重,更需人海战术。做菜的手艺高强,众人便胃口大开,其乐融融。传统的年夜饭开席后有一定的规矩,第一个下箸的应该是父亲,他第一筷是夹给祖母的。子女都是小八腊子,长辈动过筷才能下箸。距离远的菜臂长莫及,站起来夹是行为失当,可以请距离适中者摆渡。鱼是不能吃光的,那才能“年年有余”。这种饭桌上的规训习俗,长辈只要说过一次,子女都会牢记在心。现在的家庭结构都趋小型化,加上我们小家庭人员在烹饪方面都缺乏天赋和耐心,便采取下馆子的形式完成一顿年夜饭。今年竟然发现一家粤菜馆,年夜饭的菜单和价格固然与平时不一样,但可以自定品种,也不设总价。太太便把我手写的菜单发给店长,定金竟是店长先行垫付的。只是吃年夜饭的时间要排到翻台面之后的第二波。
等到吃完年夜饭那天,春节的那些事便完成过半。别家放鞭炮,我们小时候都不参与,听个响而已。我更愿意躺在父亲的脚跟头,与他一起听听收音机里的苏州评弹。那时候名家辈出,流派纷呈,一个个都是绝绝子。初二开始,拜年的人便络绎不绝。传统的年总是过得很热闹,很有仪式感,也践行着公序良俗。现在既然中国春节已成为世界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那么如何继承发扬和改革创新,都是值得深入探讨和践行的。把春节所蕴含的和平、和睦、和谐的文化精神,推向全世界,这是中华民族的一个历史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