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维吉尔庄严告别，当卡夫卡迎面走来

止庵：学者，作家，主要著作有《受命》《画见》《如面谈》等。

◆止庵

读书，与文字会意，让人不断地如临水照镜，审视自己的精神面貌；读书，与他人神交，如云蒸为气，让灵魂接天通地。

古罗马大诗人维吉尔随奥古斯都的舰队跨越亚得里亚海，返回意大利。在生命的最后一天，从黑夜到白昼，他在皇宫的床榻之上回顾自己的人生……在但丁的《神曲》中，维吉尔为迷途之人指引方向，在赫尔曼·布洛赫的《维吉尔之死》中，维吉尔则完全是另一般模样：在自己生命的路途中蹒跚而行的人，痛楚也决然，一个醒悟的人，逐渐与星辰、大地合一的人。

本期“在读”邀请学者、作家止庵，分享他过去一年读书不辍中感受最深的2024年出版的三本书，看看他眼中的维吉尔、卡夫卡和谷林。——编者

第一本是《维吉尔之死》［（奥地利）赫尔曼·布洛赫著，梁锡江、钟皓楠译，译林出版社2024年11月］。在我看来，《维吉尔之死》当之无愧地属于二十世纪世界文学顶尖儿的若干部之列——“若干部”是多少呢？十几部，不到二十部吧。我最早知道布洛赫，是因为卡内蒂在诺贝尔文学奖受奖演说中对四个人表示感谢，其中就有他。卡内蒂素为我所推崇，我相信布洛赫正是与他一并感谢的卡夫卡、穆齐尔同样伟大的作家。

关于布洛赫最重要的作品《维吉尔之死》，托·柴特霍姆和彼得·昆内尔合著《世界文学史》有如下介绍：“故事并不复杂，垂死的作家回到祖国遇见了奥古斯都皇帝与他自己的前辈。可是对事件的叙述却是不同凡响的。足以吸引我们的是作者的情绪与思想，他的主观经验：对生，对爱，对恶与善，对反对艺术的权利，还有，这也是最最重要的，对死亡的思考。”

第二本是《当卡夫卡迎面走来……：一本回忆录》［（德）汉斯-格尔德·科赫编，强朝晖译，社科文献出版社2024年5月］。这是卡夫卡的朋友、亲戚、熟人对他的回忆的汇编，我们读了对于卡夫卡可以有新的、很不同于阅读他自己的作品的了解。但不是像古斯塔夫·雅诺施虚构的《卡夫卡谈话录》那种欺骗——据说现在卡夫卡成了“打工人的嘴替”，我颇怀疑多少上了这本伪作的当。

《当卡夫卡迎面走来》精彩内容颇多，摘抄一段：“歌德曾经说：‘唯有庸人才会谦虚。’但是，假如你曾与卡夫卡一起生活，你会更倾向于把这句话反过来，虽然它听起来和原话一样荒谬偏激：‘所有不谦虚的人都是庸人。’”

第三本是《谷林集》（谷林著，山东画报出版社2024年10月）。这其实是一套书，收录的是已故散文家谷林先生的全部作品，共七册：《青灯有味》《书边杂写》《书简三叠》《答客问》《淡墨痕》《上水船甲集》《上水船乙集》。上一辈写文章的作者，我最佩服谷林先生，他一生嗜读书，所写都是读书心得。我曾说：“他那一辈作者中，有比他作品多的，却不及他文字精致；有比他声名大的，却不及他见解通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