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

襄子

每次电话给北京工作的儿子，他几乎无一例外半睡半醒地回句：“嗯——我补午睡呢。”

家有IT党，想必都深有感触，生物钟颠倒的习惯扰乱家序，家人无奈，他也无奈：“夜晚没人打扰、工作效率高些。”

但有天周末，都下午四点多了，有事电话过去他仍如是应答！就忍不住戏谑了几句：“你是在纽约？还是在北京做着纽约梦呢？也不看看几点了！”沉寂了片刻，那头低声冷不丁来一句：“爸，你大学那时不是学的统计吗？”“咋了？”“真的风水轮流转，苦乐自知啊！”“莫名其妙，与你这习惯何干呢？”没心思和他掰扯，说完正事就把电话挂了。

挂断电话，心生怜悯又感慨：科技迭代专业冷热变幻莫测，而人类的工作并未见轻松。回想儿子大学时的来电，受浮躁世风侵染，惊羡网红“赚快钱”，轻松还风光。有点歌唱天赋的他，抵不过诱惑就跟风从做家教转而酒吧驻唱。我训诫他不要心猿意马，看长远点，不要耽误学好硬本领。他回慰我：“两不误啊，主要不想老向你们伸手啊。”我一时无语。工作后，来电次数渐少。两年前，单位业务停摆改制，他所兼职的小企业也面临倒闭。未婚妻辞职后又屡聘无着，而婚房正还贷不久，人生遭遇跌停……铺天盖地的消息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我的心也跟着越揪越紧。

有天周末，实在耐不住便微信视频过去，只见他戴着口罩骑着电车，急急地回一句：“爸现在忙，等下回您。”就挂了。我还以为自己老花看走眼了呢，后来得知，是他节假日在兼职当外卖小哥。研究生送外卖的新鲜事，竟真真切切发生在我家！

后来还是想通了：能有放下面子、刻苦自强的勇气，倒是父母应宽心的事。

最终迎来转机走出困局，是前两年单位叫停项目重新启动，他负责的区块链孪生业务技术瓶颈有了突破时。

其实，每代人都会遭遇几场大的危机。危中寻机，考验的是人捕捉生机的综合能力，检验所培护的圈层人脉关系；而化解危难的智能，更多则是极限逼压出来的“天道酬勤”“适者生存”者。独生子女这代，他们对社会群力化险的陌生，囿于孤身奋斗认知的局限以及胆识磨炼的欠缺，当摸索挣扎无望时，也就难免有听天由命之感了。但困境中仍有勇毅与信念，一如夜空的明月，有句歌词唱得好：“月亮走，我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