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建业
拙著是我散文系列“口头禅三部曲”的第二部,依次是《你听懂了没有》《我的个天》,第三部将于2025年春节后面世。
《我的个天》于2021年上海文艺出版社初版,三年里连印11次,18万多册。2023年在广东人民出版社再版,一年里连印6次。眼下,受经济与视频的双重冲击,整个图书市场非常冷清,读者对散文随笔更非常冷淡,《我的个天》能持续热销算是奇迹,这个月甚至还由于断货加急加印。
中学时我最喜欢的是数学,成绩最好的也是数学,一个偶然机缘让我头脑发昏,竟异想天开地想当诗人。上大学后才明白,自己误把当诗人的梦想,视为能当诗人的才华。随着自我认知的清醒,写诗的狂热也就逐渐消退,但由于惯性我仍旧断断续续作诗,偶尔也发表一点新诗,还时不时学着作点旧体诗。
记得研究生报到的第二天,我和师兄刘明华就交流各自的诗作。研究生学位论文基本完成以后,我开始着手系统地读黑格尔《美学》。黑格尔在《美学》第三卷中说,人类已经进入了“散文的时代”,这段文字给我极大的震动。想到王国维“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想到“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的顺口溜,我真真切切地意识到早已错过了“诗的时代”。李杜苏辛是不可逾越的诗词高峰,他们的诗词杰作是激发我们生命活力的动能,是丰富我们语言的宝藏,是刺激我们想象的风景……可后世再难产生李杜苏辛了。黑格尔的无心提醒,王国维的著名论断,理学家“作诗误事”的告诫,文学史上的残酷现实,影响了我的价值取向和努力方向——此后基本停止了作诗。
我的中小学是在“文革”中度过的,当时能公开阅读的文学作品,好像只有鲁迅的杂文和散文。“破四旧”以后,家中虽还残存几本线装古文,可它们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天书,读得最多最熟的还是鲁迅文章。其实鲁迅文章也没真正读懂,但他的杂文当时特别“实用”,写大批判文章时可以“现买现卖”。虽然只从他的深刻中学到了尖刻,从他的幽默中学到了油滑,从他的论辩中学到了强词夺理,但毕竟从阅读他的杂文和散文中,养成了读散文和写散文的兴趣,还养成自己特别的阅读习惯——写得漂亮的哲学、美学、史学名著,我既把它们当学术经典来读,也把它们当优美散文来读。近十几年来,除了学术论文论著外,我写了五六百篇散文随笔,翻译了几十篇英国散文,在海内外出版了6本散文随笔集。
如今,我处在人生最好的年华,既有充沛的精力,又有充裕的时间,而没有提职称的压力,没有报项目的烦恼,没有发文章的焦虑,再不潜心读书和专心写作,那真辜负了老天的眷顾。但愿能摒弃大部分杂务,谢绝不必要的应酬,倾心于学术论著和散文创作;但愿能写出优美的长篇散文,俏皮的短篇随笔,以报答广大读者的厚爱。此愿此誓,有如大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