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2月25日 星期二
味觉守护 腾飞(剪纸) 你会包书吗 在天目山喝茶 开源,数字时代的智慧 刑警的头脑与胸怀 阿爷
第12版:夜光杯 2025-02-24

阿爷

贾赟

阿爷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他是我父母单位里的前辈,按照那时的习惯,前辈被统称为“师傅”,所以从小我便称呼他“阿爷”。

阿爷是余姚溪口人,讲一口宁波腔浓重的上海话。在我小的时候,我们家跟阿爷来往很多,阿爷看着我长大,也看着和我一般大的发小们长大。我们这群孩子都很喜欢阿爷,阿爷待我们就像待自己的孩子那样。

彼时,我们生活在遥远的黔北高原。山里的生活与世隔绝,不受外界袭扰。阿爷喜欢钓鱼,总能一个人拿一根竹子做的鱼竿,在河边坐一下午,直到天黑。只要阿爷去钓鱼,我家总会得到他的“战利品”。在电力供应紧张的年代,停电是家常便饭,一个停电的夜里,阿爷突然来到我家,送来一竹篓的小鱼,时至今日,我仍然能够清晰地想起那晚手电筒微弱灯光下的那些鱼儿。阿爷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自己生活极其简单,但总想着要为别人做些什么,有了好东西一定要跟别人分享。

阿爷退休之后,回到浙江老家,后来又在上海与家人团聚。然而,退休后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样令人满足,他又不小心摔坏了腿,过去永远都是笑眯眯的阿爷,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再加上城市里住房不宽敞,家人间难免磕绊,他就更向往高原的山河和自由的生活了。在一个夏天里,阿爷下定决心,拄着拐杖和我一起踏上了西行的列车。我去父母身边过暑假,阿爷回到了生活了几十年的大山里。

老单位为阿爷谋了一个在招待所看门的差事,他就住在招待所,除了退休工资,还有一份额外的活计和生活,阿爷本就节俭,这样的条件让他欣慰而满足,这般无忧无虑的生活自然让他如鱼得水。他一个人就把招待所的工作照看得妥妥帖帖,更让人欣慰的是,没过多久,阿爷又拿起了钓鱼竿往河边去了,待我假期结束回上海之前,阿爷早已扔掉拐杖、健步如飞,脸上重现了和蔼的笑容,两个月的时间,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阿爷一辈子过得颠沛流离、曲折坎坷,也许是因为一生的乐观和平和,他从不计较、总是知足,旁人很少会在他的身上感受到忧愁和痛苦,用今天的话来说,阿爷总是善于给人满满的情绪价值。他也从来不发脾气,儿时我和小伙伴们往往淘气,阿爷从不生气,反倒是笑盈盈地应付我们的调皮捣蛋。

随着年岁的增长,阿爷二度告老还乡,回到上海独居。我去看望过他几次,他会告诉我每天的作息,告诉我没事儿的时候喜欢去听健康讲座,告诉我家人的悲欢离合,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面孔和宁波腔浓重的上海话。

几年前的十月,是一个天气舒爽的夜晚,我接到父亲的电话,退管会的叔叔通知他,阿爷去世了。挂上电话,我怔了很久,多年前和阿爷相处的快乐时光,一幕幕浮现。我没能去参加阿爷的追悼会,父亲说阿爷的遗容很安详。阿爷的女儿告诉父亲,生前阿爷一直在念叨着我们。

阿爷离去之后,我回到过黔北山乡。多年过去,阿爷和父母的单位已经搬迁,旧的厂房和家属区都留给了当地村民。我特地去到了阿爷最后工作和生活过的招待所,房舍废弃、断壁残垣。我在那里驻足良久,仿佛又看到了阿爷忙前忙后的身影,院前的空地上,似乎还有阿爷播种的花生,一位老人戴着草帽、扛着鱼竿经过,我差点叫出了声——“阿爷”。

放大

缩小

上一版

下一版

下载

读报纸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