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华泉
在去渥太华的路上,幻说,运气好的话可以看到狐狸,而且是红色的,很好看。是吗?公路两边是灰云下漠漠的莽原,白桦峥嵘,湖泊闪亮,残雪处处。夏季莺飞草长应该是很美的。可是我没有看见狐狸,倒是看见松树上的松鼠。
皮草盛行的时候,有个丽人从加拿大回来,脖子上围了一条绛红色的狐狸,很高贵的样子。一个精灵死了,我很难过。我想,当上帝把枪口对准丽人的时候,花容该是如何的失色?
幻说,狐狸有灵性,她转述了朋友的故事:那一年我开车去魁北克,大雪纷飞,天地皆白,只听嘶的一声,车刹。停。我疾下车前奔,一只赤狐倒在地上,因浑身是雪,我无法辨识。它为什么见车而不离?我抚摸到了嶙峋瘦骨,饥寒交迫之际,或许它已经跑不动了?或许给自己的孩子乞食?我在它面前站了好久,我打开后备箱,把所有能吃的食物,香肠、面包、方便面、牛奶统统都堆在赤狐身上。我还拿出女儿留在车上的一块画板在上面写道——亲爱的先生女士,我撞死了一只乞食的狐狸。天寒地冻请你们投喂食物。我写了手机号,以便警局和我联系。
在人类侵占了自然平衡的世界之后,种群减少,旷野消亡,那么赤狐的悲惨世界也来临了。
北美苦寒之地本来原住民就少,1608年法兰西探险家萨缪尔·德·尚普兰登陆魁北克后和拿破仑囚禁在圣赫勒拿岛的心情是一样的。没有巴黎的灯红酒绿,没有女人的唇红齿白,没有海滨的衣香鬓影,而赤狐则大摇大摆聚散于莽林之中。后来,法王路易十四将800名女子婚配给守军,其中一女美其名曰“国王的女儿”,由此,魁北克繁盛起来。如今,路易十四的雕像还立在皇家广场上;费尔蒙芳提那城堡酒店、魁北克国会大厦、圣母大教堂、小香普兰街历烽烟而成风情。
我浮光掠影的蒙特利尔、渥太华、多伦多,出市中心半小时车程就是茫茫原野了。这是加拿大竭尽所能延续天然风采。确实,水不知从何而来,地不知从何而垒,46亿年后万物生长,雄州雾列,俊采星驰,此乃先哲的大恩。星辰大海,高士神女,朱栏画栋,此乃宇宙的华章!
圣诞节前下了一场大雪,泳池也淹了,艾眉瑞和艾玛穿着红袄堆雪人,用樱桃点眼睛,而后滚在了一起,天朦朦的,眼前似闪着赤狐。我忽问,有赤狐来吗?幻说,最好,幸运之神降临。我说,你能不能向议员提议,赤狐成为国兽呢?她哈哈大笑说,是河狸呢!
我说,当法兰西人登陆加拿大的时候是没有电的,在这漫漫冰原上伐木取火是最大的幸福了,犹如看到了火一样的狐,总有一丝温暖。人总是在期望中成长,哪怕是虚幻的愿景。如果,没有期盼的愿景,人活着为什么呢?赤狐也一样,永远希望有鸟外的夕阳,原上的秋风,依依的春潮,淡淡的暗香。赤狐的期盼和人的期盼是一样的。食物链的设定使人与狐孤独终老于蓝紫和媚艳之外,那生之何欣、死亦何惧?既有生死为何还有食物链?丛林的黑暗屏蔽了星晖和晨曦。
如今AI横空出世。如果说人类的诞生是天道之误,AI的诞生是在修正天道之误?因为,碳基生命中的一个蛋白质形成时间是地球形成46亿年的5.6亿倍,神也!破天道者自破!
幻说,虽有丛林虽有生死,既然天道已成,作为图腾的赤狐疾驰在雪乡之上,那也是一种北极之美,犹如昆曲的南雅之美。这是艺术愉悦的本质,好似人如不美,自然已美;人若再美,自然更美,不亦快哉!
与我有灵犀感应的是冰酒店。我在童话世界般的冰室里寻到了化为冰雕的狐狸,它蹲守在天门之上,高洁纯静,通透晶莹,目视天穹,俯瞰大地,俨然灵异于人和宇宙之间。我在冰雕屋里的冰吧台上让美人调制了火红色的鸡尾酒在冰杯里,似捧着一只微狐。
在我返回上海后的一天,幻给我发来一条视频,视频里展现的情景是:一只猛狼以闪电般的速度追击离它百米之遥的赤狐;近景里,四只奶狐立在雪窝里向远处的赤狐凝视,亲见玉碎珠崩。赤狐牺牲了自己,保护了它可怜的幼仔。
性灵之爱,如夏花之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