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3月13日 星期四
有黄就做呛蟹(中国画) 三月花语 石上蛇影 嗑瓜子和DS 动画里的光影人生 喝馄饨
第12版:夜光杯 2025-03-06

石上蛇影

刘文方

在时光的幽谧角落,石上的蛇影宛如一则隐晦的爻词,悄然诉说着跨越千年的故事与哲思。独自踏入弥漫着历史文化气息的南阳汉画馆,若步入被岁月尘封的梦境。

室内灯光幽微,如两千年前的旧时月色,洒落在一块块沉默的青灰石板上。蛇纹总在转角处乍现——当我的影子与展柜玻璃产生某种玄妙的夹角时,那些蜷曲的线条便突然活过来,在石上漾起水波似的涟漪。

不经意间,我的目光被一条石上长蛇紧紧攫住。它身躯灵动,似正于波浪中悠然游动,细密的鳞片犹如古老古琴上的弦纹,精致而神秘。而那昂起的蛇首,竟隐隐有人面的轮廓,恍惚间,似从遥远的洪荒岁月游来,带着无尽的神秘与未知。这,便是伏羲女娲交尾图中的蛇身吧,承载着古人对生命起源与繁衍的质朴想象。

伏羲女娲图中的双蛇交尾更像某种密码,他们的蛇尾螺旋缠绕,比敦煌飞天的飘带更接近宇宙的原始形态。伏羲女娲交尾图的双蛇缠旋,实则是用凿子镌刻的太极雏形。匠人将漆器上流转的云气纹糅进蛇鳞,让冰冷的石板拥有了血肉的温度。那些鳞片间隙的凿痕,暗合二十八宿的排布规律。指尖抚过蛇身凸起的脊线,像触到战国曾侯乙编钟的震动频率,抚过那些凹凸的刻痕,似触到战国漆器上云纹的体温。

也许,工匠用凿子凿出的不是神话,而是对生命起源的直觉——蛇蜕皮重生的特性,让先民在冰冷的石头上刻下了永生的隐喻。

南阳汉画中的蛇从不孤单,刘邦的长剑劈开蛇身,断口处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翻卷的云气。在《高祖斩蛇》残碑前驻足,仔细看去,石刻线条粗犷如楚地巫祝的符咒,蛇眼圆睁如星斗,仿佛要将斩蛇者的倒影吸入瞳孔。

这让我想起《史记》里那个荒诞的夜晚:不知真醉还是装醉的刘邦,毛发倒竖,狂叫声中挥剑把一条大蛇一斩为二。想象斩断的不是蛇,而是秦王朝的命脉。石板上的蛇身断作两截,汉高祖的剑锋劈开的不只是白帝子幻化的蟒蛇,更斩断了青铜时代最后的巫觋余韵。断蛇伤口处腾起的赤色云气,原是楚地工匠用朱砂调制的永生药——他们将《史记》里那个醉酒的泗水亭长,刻成了手持轩辕剑的创世神祇。

展厅转角处有幅《驯蛇图》,驯蛇者手持长笛,脚下蟒蛇盘踞如老树根。蟒蛇盘踞的姿态,与三星堆青铜神树如出一辙。

屋外,天色阴沉,暮色早早地漫进展厅,所有的蛇纹仿佛开始游走。那些被刻进石头的蛇,从来都不是神兽或妖物,而是先民对生命最质朴的注解——柔软却能穿透岩石,沉默却比钟鼎更恒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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