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半农
这是一方水冲石,高150毫米,宽130毫米。方方正正的印座,上面还配有小巧的印纽,藏石主人金三益先生给它起了个名字:官印。正面看,侧面看,上下左右看,活脱脱一方官印。好大的官印!古诗词中常有“金印如斗”这类句子,信然。看着这方“官印”,我脑海里立刻想到了一个人:黄庭坚。
他是个“官”,可仕途不畅,因一直卷在党争的旋涡里而屡遭诬陷,晚年两次被贬西南。在其结束放逐生活,朝廷将要委以重任时,他将这些“恩命”一概辞去,只请求在太平州(今安徽当涂)做个小小的地方官,以了余生。他于六月初九到任,谁想再遭诬陷而于六月十七即被罢官,连头带尾一共做了9天官!下车上马太匆匆!官印交出后还限其即刻离去。这一令人啼笑皆非的戏剧性事件,使他感慨万千。他在解印后朋友为其安排的送别宴会上,写了首《木兰花令·凌歊台上青青麦》,其中两句为“暂分一印管江山,稍为诸公分皂白”。此时的黄庭坚已把做官一事看得十分淡。
像黄庭坚这样的,历史上似乎很多,且都是大家熟悉的名人,如苏轼,如辛弃疾。看看他们的履历,有个很有意味的现象,那就是他们都当过官,有的还是不小的官。然而“官路”曲折,仕途险恶,不如归去。陆游也是在辞官后发出“潮生理棹,潮平系缆,潮落浩歌归去”(《鹊桥仙·一竿风月》)的感叹:渔夫生活悠闲,作者也渴望像渔夫一样,无分外之求。
这方“官印”是谁的?也许正是当年黄庭坚暂管9天就交出的那方,也许是苏轼、辛弃疾用过的。他们都是正直之士,栋梁之材,能管好江山,能分清皂白。然而,都不能见容于那个官场。
也可能是秦桧或严嵩的,或者是秦桧传给严嵩的。官仗印势,印仗官势,完全有可能是这帮家伙用过的,为什么不可能呢?
别看它现在静静地躺在拜石斋主人的博古架上,它也许是在等待新的任命、新的主子。我倒想问它一句,是愿意让黄庭坚他们来掌印呢,还是心里老想着重新回到秦桧这些人身边?也可能这些年来在拜石斋里耳濡目染,接受了再教育,它已泯灭欲望,甘于平淡,更趋淡泊了。这样更好。官印本是肩负着重任的钤记,更是令人望而生畏的玩意。它满肚子奥妙,它一脑袋骄横。只有在拜石斋里看它,才有这遗世独立的那份寂寥和可爱之处,还透出些可亲之意来,也不知是否出自其内心。
黄庭坚的官印究竟什么模样,历史上是不会有记载的。黄庭坚几百年来为人们所熟悉,是因了他的诗、他的词。我记得最牢的还有他的另一词句:“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清平乐·春归何处》)黄鹂的婉转鸣声无人能懂,一阵风起它便随风飞过了盛开的蔷薇。此词作于黄庭坚被贬宜州的翌年,即公元1105年(崇宁四年),同年九月他便于此溘然长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