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忠富
从小被爸爸当作一只羊。早上给我一个鸡蛋,打开“羊圈”,送我去学校。下午待我回来,关上,等待第二天,又是如此,反复如此,持续到“羊”长大。
爸爸见我成绩不好,便拿出“好对象”比较。说:“你知道阿明吗?”
“哦?成绩很好的阿明。”我说。
“你知道啊。知道还不学习他。你看看他,听说学到夜里11点哦。你呢?晚上8点嚷嚷着睡觉。多多学习别人。读书会有出息的。”爸爸期待又脸上皱纹聚集一些说。
“他是他。我是我。我真不是那块料。出息到底是什么?”
爸爸像是断掉的绳子,一时之间不知道绳头在哪?一个劲儿看远方。等了半天,脑袋歪了歪,左脚不自觉站直,右脚原地围着左脚画圆。又似乎是椭圆。一大一小,像个失去平衡的陀螺。爸爸沉默会儿说:“出息就是出息。能够买大房子,明白了吗?”
但我始终不是读书的料,18岁那年就走上社会。我背上肥料袋子,里面一双拖鞋,一床棉被,几个煮熟的鸡蛋用口袋包好。不是大家口中的主人公,没有什么所谓的光环,到工厂里挣扎。工厂里没有课本上达尔文的《飞鸟集》,济慈的《苍萤》,海大威的《老人与海欧》。那些长篇大论、文不加点的论述、插上翅膀的文字,在这里全军覆没。据我观察,短是大行其道的。必须短。越短越体现你厉害。
为什么短厉害呢?
经过我一段时间观察,食堂人多,最能发现人的本性。窗口一字排开,有15个,一个窗口一个大妈。个子不高、全身斑点油污拿洗衣服的盆子过来。旁人说:“记得打。”斑点油污点点头。后面那位问后面的:“吃什么?”后面的说:“随便。”有位头顶空了一块地、周围野草稀疏生长说:“干。”跟他一起的人端起铁锅说:“干。”我还没理解,一阵吵闹声夺走注意力。只见肌肉横飞和瘦猴子嘴喷火星。肌肉横飞说:“插。”瘦猴子说:“不。”肌肉横飞说:“插。”瘦猴子说:“不。”肌肉横飞说:“插插插插插!”瘦猴子说:“不不不不不不不!”原来是插队啊。字短优势体现出来。若是君子来论,可能半天还没吐出几个字,就被潮水般短字组成的军队杀得片甲不留。
我有时看床边透进的光。它是如此美丽,温暖。晒在脸上暖和。我找不出更好的词形容。想到女娲也是人的光。造出那么多人。造出那么多不同的人。有肌肉横飞和瘦猴子,有普普通通我记不得样子的,有头顶秃了一块的。为什么造出那么多不同的人?大家一样的,吃饭时说的话与不同外貌无关。
说起光,爸爸眼里眼外都是我。那次我被别人欺负,说我是臭坏蛋的儿子。爸爸冲进那人家里为我伸不平。至于那时发生什么我不知道,后面那人看见我跑很远。很远很远哦。
太多事情说不清楚,想不明白。暂时说这么多。先适应适应再说。有空我接着讲。
“喂,那个谁?过来帮忙抬一下东西。”
我无名。
注:泰戈尔的《飞鸟集》,济慈的《夜莺颂》,海明威的《老人与海》。由于“我”文化不够,说错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