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给他人添麻烦

瑞秋

亲友中有同辈，年长于我，我称她阿姐。阿姐业余爱好弹钢琴，我每次去她家，都要虐她的琴。掀起琴盖，敲打琴键，没有章法地弹，好音色依旧，清澈时如泉水叮咚，浑厚时如洪钟撞击。后来有一次，我在她琴上，玩转快速上行音阶，声音异常，既轻又闷。低头发现，弱音踏板被设置成在用状态。不明白阿姐的用意，难道她不喜欢悦耳动听？阿姐解释说，以前楼下空关着，近日业主搬迁入住，他家有读书郎。在楼上练琴时，想象楼下人的感受，疑似在头顶上念经、敲木鱼。若那孩子因此分心，成绩滑铁卢，阿姐有负罪感，于是她在孩子在家的时间段，用弱音踏板。这样，虽少了些自我陶醉，但多了分心安理得。

阿姐早年在日本待过，聊起对邻国的印象，她感触最深的是那句“不给他人添麻烦”，人人的口头禅，大人对小孩的碎碎念，百念成经。不给他人添麻烦，得用尊重他人之心，约束自我的行为。阿姐说，有次单位开会，主持人迟到，进会场后道歉说，耽误了大家五分钟。阿姐觉得他的认知浅显，私底下与他较真，耽误不止五分钟，是所有等开会人的五分钟总和。工作节奏快，人人都有急事要赶，五分钟，可以解决一些问题，有各种产出和效益。那人被说得口服心服。在很多情况下，不给他人添麻烦，是自律的，用心的，而给他人添麻烦，往往是不自觉，无意的习惯，提醒和纠正有必要。

十几年前，我去商场影院，看《盗梦空间》电影。影院在商场的七楼，乘电梯时遇上了熊孩子，他对电梯有好奇心，琢磨了电脑板上的每一个按钮，并一一留下指纹，家长在一旁不遏制，生怕打压了孩子的求知欲。一个放任，让乘客赔了时间成本。那天我因等停车位，耽搁了一些时间，掐着分秒进电梯，结果电梯站站停，又因外面重复按钮，门开了关，关了开。我无奈地错过了电影的开场。观影时，费了好大劲，才弄明白，被嵌在了哪一层梦境里。烧脑进行时，注意力受到干扰。坐在后排的一对CP，边看边议，讨论声不绝于耳。我烦得想回头，对他们翻个白眼。突然想起《新概念英语》第二册第一课，有类似场景，那句“It’s none of your business.（不关你事）”，打住了我。再说黑灯瞎火，向人家翻白眼，也是白搭。以后再去商场看电影，心有余悸，预留了宽松的乘电梯时间，挑最后一排座位。但熊孩子渐渐地消失了。同乘一部电梯，一个孩子问大人，按几楼的按钮？其他孩子就不声不响。观影时影院也安静。大人和孩子，都越来越有规矩了。

阿姐说，“不给他人添麻烦“，所指的麻烦很宽泛，既包括给他人造成不便，不利，也包含让人不开心，情绪变糟糕，前者直观，后者无形，得用同理心，站在他人的角度，换位思考，体察心境。当自己拥有，别人没有时，不显摆。当自己过得还行，别人过得不好时，不神抖抖。吃喝玩乐，只分享给对的人。她说自己在这些方面做得得体，得益于小时候父母的言传身教。那时她家住公房，和对门邻居共享厨房，一年中大部分时间，两家的房门是开着的。关门的日子，不是天冷，就是想藏事。物资匮乏年代，普通家庭的收入大致相仿，只有阶段性的贫富差距。一家妈妈给自己孩子淘来块布料，做了件衣裳，先压在衣橱一二个月，再拿出来给孩子穿上，递延穿新衣孩子的快乐，相当于延缓对门没穿新衣孩子的忧郁寡欢。日常的你来我往，也讲究分寸感。一家包了馄饨，蒸了馒头，先给对门端去一碗，自家才大大方方地吃。做不分享的营养品，奢侈品，尽量错峰用厨房，然后关起门来吃。不在人前吧唧，也是种善意。

不给他人添麻烦，所指的他人，也包括家人或亲近的人。在变老的路上，管理好自身的健康，提升自理能力，是不给他人添麻烦的最好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