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虹
“有人放烟花,有人追晚风;借一缕时光,捧一片星空;停一停,等一等,别匆匆……”回老家路上,小车里正播放着王菲空灵的歌,那份历经人生百味的透彻与暖意,随着窗外掠过的熟悉街巷,一些时光印记,犹如被AI技术“动”起来的老照片,在脑海中浮现。
记忆中童年时光是悠长的。那时我辈不曾有被要求赢在起跑线上,既没繁复的作业也没啥可玩的花样,女孩跳橡皮筋踢毽子,男孩打弹子滚铁环,夜幕降临时分大家一起捉迷藏,算是最普遍的游戏。而自己更多的是独处时光,坐在堂前门槛上,低头细看蚂蚁列队搬运食物的秩序与路径,抬头望屋顶上空绵羊成群而过,近观廊檐燕子双飞衔泥往返做窝。印象中,坐在堂前藤椅里的王家阿太似恒星般存在,邻居谁家的大人要外出了,就嘱托她照看一下家或熟睡在摇篮中的孩子。夏日下午,王家阿太屋里座钟传出节拍器般的“嘀嗒,嘀嗒”声,简直如同催眠曲。见她蒲扇摇动的频率渐慢,我也犯困了。一觉醒来,王家阿太抬眼看看花坛边西斜的日影,说:三点了。话音刚落,果然听得时钟“当当当”敲了三下。
转眼,半个世纪如白驹过隙。与往日岁月不同的是觉得日脚过得太匆忙,这世界变化之快让人普遍有种焦灼感。太过丰富也产生了选择的迷惘,如老子言: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
现在娱乐活动多姿多彩,在家看电影、电视剧厌其拖沓还倍速播放。想从前看电影如同朝圣,每到散场四周人站起听得椅子板“啪啪啪”翻响,就怅然若失。少时遇海军部队放露天电影,搬着凳子跟随祖母不知去看了多少遍《地道战》《地雷战》。如今当满汉全席摆在面前,我们却回味起当年看电影时,那星光伴着海风的独特滋味。
自己握着智能手机,也常反省光阴在资讯洪流里被切割得支离破碎,于是慢慢开始若即若离。那天,晒着太阳翻阅着刊物感叹:好多网上买来的书都没看呢!从前逛新华书店哪天到了本文艺书一目了然。旁边对着小视频写字的先生回道:小时候学毛笔字,柳公权字帖我是从老妈鞋样夹里翻出来的。《玄秘塔碑》在当时玄之又玄,哪像现在帖子多,喜欢谁的字就临谁。
然而,当童年《玄秘塔碑》帖子的那独一份墨宝被云端千万字库冲淡时,我们昔日在砚台里打圈磨墨的情景仍时不时会想起。如王菲所唱:有人要回望,有人要憧憬。
那一天,细雨蒙蒙中,我们游走在宁波慈城。古街洋溢着传统的烟火味,我吃着现裹的年糕团,看到一家名为“童年·时光”的小店铺甚感亲切。那里收藏着过去的声音,记录着童年的食谱。大白兔奶糖是自己童年的甜蜜,而酸酸甜甜的无花果丝,则是女儿童年的小零食。
路过一只绿色邮政筒,让我想起曾经无数次的投稿,以及连带起令人发笑的往事。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电报电话还没普及。那时家毗邻邮局,见前来打电话的人常需排队。尤其打长途很麻烦,有时等了大半天服务员还拨不通。电报斟字酌句,显得更慎重。我有过一次发电报经历,最终没发成。当时,家里养了两只鸟,鸟吃粟,粟米罐见底,鸟饿得直啄铁笼子。那年头老家镇海县城还没有花鸟市场,粟是从外地带来的,不知被父亲藏到哪个角落了。情急之中,我就到邮局给远在东北出差的父亲发了一只电报:鸟饿,粟放何处?
晚饭时提及此事,母亲说昏头了,电报岂能轻易拍的!想想也是,一般说来电报都是大事,比如“母病危速归”之类。于是又去邮局,一问电报还没发出,就赶紧撤回。
当跨越千山万水都能秒回信息时,人类仍免不了共通的怅然,那便是对流逝的无力。吾生有涯,而学无涯。因为懂得珍惜,我们需学会取舍。生活也不只是赶路,过去、当下、将来,都是生命旅程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愿尽力找到适合自己的平衡点,日子相对才能过得从容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