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与琼瑶

黄中俊

“我的小四姨参加了话剧社，演出曹禺的《北京人》。当年，小四姨是个胖妞，很有喜感。虽然不是主角，却是重要的次角。我因此可以拿到招待券，去戏院看小四姨演话剧，这是记忆中最快乐的事。看完话剧回家，我居然写起剧本来了。不会分场，我全写‘独幕剧’。人物一多就搞不清，我全写‘双人剧’。好长一段时间，我乐此不疲。父母看了我的‘编剧’，只是笑。因为我的取材，全是父亲与母亲间的‘对白’，所谈的问题，全是逃难时的点点滴滴。”

这是琼瑶在《我的故事》一书中对她1947年到上海后的生活的回忆。琼瑶在《剪不断的乡愁》一书中也写道：“当年在上海，我的小四姨正参加话剧团，演过《雷雨》，演过《北京人》！八九岁的我，跟着父母去看她演戏，看得津津有味！”由此看来，童年的琼瑶被曹禺的作品深深吸引，还受到激发开始了最早的剧本练笔。那么，琼瑶在她的生命中，是否见到过曹禺呢？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见面，主要因为他们的作品太不一样了。而且，我也没有见过相关的新闻报道。直到近日看到1989年12月《人艺之友报》上苏德新老师的《多年的心愿》一文，我才发现，我错了。

《人艺之友报》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中期，北京人艺编印的一份内部小报，一般是演出前在首都剧场分发给观众，也会在剧院工作人员中发放，或者提供给媒体和文艺研究单位供参考。小报主要登载剧院新闻、演出信息、演职员创作心得、话剧史话、剧评、校园戏剧活动等等。摄影师苏德新老师和我所在的人艺公关部负责小报的编辑工作。小报后来由《北京人艺》季刊代替。

1989年，为纪念曹禺处女作《雷雨》问世55周年，北京人艺以全新阵容再次公演这部话剧名著，由夏淳执导，主要演员有顾威、龚丽君、濮存昕、吴刚、郑天玮、周铁贞等。10月26日，正在北京的琼瑶闻讯赶来观看演出，恰逢由医院请假出来回到剧院的曹禺。在初次接触曹禺话剧四十年之后，琼瑶终于见到了曹禺。

五十多岁的她像“迷妹”一样激动不已，快步迎上，搀扶着老人坐下，反复说，自己青少年时代就阅读了曹禺的全部剧作，从而对剧本写作产生了兴趣，能走上创作道路也是得益于曹禺作品的影响。虽然在台湾看过《雷雨》演出，但能在曹禺担任院长的北京人艺看到《雷雨》，琼瑶还是抑制不住兴奋。她紧握曹禺的手说：“能欣赏到您的名著，真是太幸运了。想见到您，是我多年的心愿，今天终于实现了。”曹禺对琼瑶的作品也是了解的。他说：“你在大陆拥有广大读者，由你的作品改编的电视剧收视率很高。你的作品充满了民族精神。”

陪同他们见面的是北京对外友协的同志。当时在现场的苏德新老师记录下了这珍贵的会面，还抓住机会请琼瑶签名。苏老师的女儿正读高中，是琼瑶的“迷妹”。得知琼瑶要来人艺，女儿高兴极了，拿出十几本琼瑶的小说交给苏老师，请他找琼瑶签名。“女儿对琼瑶的签名本爱不释手，又把这些书重读了一遍。”苏老师后来对我说。

这是琼瑶唯一一次与曹禺的见面。

那么，琼瑶的小四姨是谁呢？小四姨叫林榛，原名袁行正，是琼瑶母亲的嫡亲四妹。20世纪40年代，林榛开始从事话剧活动，曾演过曹禺的《雷雨》《北京人》《日出》等剧目。登上银幕后，林榛演过曹禺编剧兼导演的电影《艳阳天》，演过《一江春水向东流》等著名电影。

被称为“胖姐”的林榛，是中国最早的女特型演员，演的都是“重要的次角”，戏份最重的角色是《三毛流浪记》中收养三毛的胖太太宋瘦梅。林榛后期作了大量台词教学工作，孙渝烽、达式常、陈冲、王伟平等都是她的学生。后来，达式常在舞台上演过《雷雨》中的周朴园，王伟平则演过琼瑶的电视连续剧《情深深雨濛濛》。

战局混乱时期，琼瑶失去了与小四姨的联系。1988年琼瑶首次回大陆探亲，才得以见到小四姨的子女。而那时，距离小四姨因车祸离世已经超过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