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牙拨镂尺

范婉

是谁威风凛凛地出现在作坊，他的手在发痒，浑身不舒服？是谁匠心独具，把象牙染成红色，表面镌刻各种花纹再涂抹胭脂，做完这把精美的尺子，不知花费了多少时间；完成后，他的心情会彻底放松吗？

红牙拨镂尺顶端有一小孔，正反面满布纹饰，却不刻画分寸。正面以五朵宝相花为间隔相等的十区，那些鹿、鹊、麒麟、凤凰、鸳鸯，或衔绶带，或衔幡胜，展翅低昂在花丛上下。反面描绘花卉、蔓草、飞鸟、流云，还有庭院深深。推开蜀葵和翠竹拥护的篱笆门，踏上台阶，走近两扇朱漆大门，门上有衔环铺首和五行乳钉，门边对称的槛墙上有直棂窗，屋顶铺绿瓦。入门小桥流水，坐落山石绿竹掩映的半间瓦屋，屋后林木葱翠；最妙的是顶端飞翔的那四只排一字形的鸿雁。

当我把眼睛沉入你寸寸生妍的纹饰中，我瞥见幽暗的黎明，我看到古老的昨天，感到时间如水般缓缓流动，在你的纹饰和我的眼睛之间。

和谐的轮廓，披着雨露风霜所赐予的层层叠叠鲜艳的色彩……活的文物铺陈出来的气息，丝丝缕缕，绵绵密密。只有仔细地观看才能吸取，其构思之巧，不是用眼看，而是用心悟。倚红偎翠的声色生生压住了展览现场的人声，人声低低沉沉，虚无缥缈，回荡在历史的深处。竖立眼前的这把唐代红尺呵，隔了一千多年的光阴，它多么珍贵又多么容易被粉碎，需要特别细心地对待，稍不留意，便荡然无存。

在唐代职官规定里有农历二月初二这一天中尚署必须向宫中进献镂牙尺的记载，它不仅用以度量，还用以仪式。风流潇洒的唐代大诗人白居易在得到皇帝赏赐的红牙银寸尺后，欣然写下《中和日谢恩赐尺状》：赐臣等红牙银寸尺各一者。伏以中和届节，庆赐申恩，当昼夜平分之时，颁度量合同之令。仲春二月，昼夜平分，尘寰的阴阳之气融洽平衡，水分含量适中，古人因此选择在此时校正度量衡器具。作为日本正仓院展第76回展品之一的红牙拨镂尺，长度只有29.6厘米。但是，在这样一把尺面前，我想人与人应该是平等而自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