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风
屋子里堆了好几个旧书箱,前一阵终于腾出空整理了一番。翻出几封手写信,看着发黄的信封,突然想起我曾阅读了很多封姐姐同学给她的手写信。
姐姐考入当地最好的高中后,我在学校总被老师问你是谁谁谁的弟弟吧,总有种不应该读不好书的意思。她上大学后,有一年回家带回了上百封信,开学后,就留在家里了。第一次打开箱子看到这些信时,我被信封上的大学名字深深地震撼了,仿佛一束光从窗外照入我的身体,脑子一下子亮了。信来自祖国大江南北,信封上校名大多都是红色的,红得令我向往。我几乎每天都一封一封地看信的封皮,商学院,政法大学,师范大学,专科学校……宝贝似的在我手下更换着。某个周末,我迫切地想知道这些信里都说了什么?读与不读,反复纠结着。原谅一个被好奇心战胜了羞耻心的少年吧,在找了不少理由之后,我终于大着胆拿出一封来自兰州的信开始读了起来。信里提及学校生活很丰富,每天读书运动,参加读书交流会,周末看电影,远足等。就这样一发不可收拾,一下子连续看了几十封信。姐姐的同学们都在信里写着精彩的大学生活,老师讲课和中学很不一样。读完后,我望向窗外的湛蓝天空发呆,我什么时候才能坐着火车上大学去?什么时候才能周游世界呢?
几封特别打动我的信,我把它们放在上面,每隔几日就会读读。信里有思考人生的,有展望未来的,有记录大学宿舍趣事的,还提到一些书名和书里的内容。高加林,孙少平,安娜·卡列尼娜,达西,方鸿渐等渐渐进入我的世界,我的世界之门一下子打开了。我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了,我开始知道拼命学习了,我开始晓得书本的力量了。
这些信里没有一封涉及感情的事,全部都在交流大学生活、学习,全都是关乎友谊。或许有几封来得多的信用数量在悄悄表达心意,年少的我不懂吧。
后来家里收拾屋子,所有信都扔了。再后来,大家也很少手写信了。偶尔收到邮局送来的信,不是银行的,就是推销的。前些天与学生们分享《人世间》,周家三个孩子加上蔡晓光在早期经历过阅读的洗礼,秉昆的哥哥姐姐在读苏联名著,热烈讨论之际,在一旁的秉昆也跟着思考。吕川去北京上大学后给秉昆的信,书里提及秉昆认为那些信是他的大学。我突然意识到,我年少时思想上一次最重要的启蒙源自手写信,源自阅读姐姐同学的来信。正是那些信,让我有了出去走天下的念头和决心。那个年代,应该很多现实中的或小说中的秉昆们都在手写信里打开了一扇思想上的窗户吧。
手写信的日子还会回来吗?回味的同时,我突然有了一种提笔写手写信的念头——
××,见字如面。最近生活如何?我刚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