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润三余 艺贯古今

郑自华

在初访桐乡吴蓬艺术院那日，正是江南烟雨蒙蒙之时。同行的文友小芒兄，引我们踏入这座五百年历史的宅院，85岁的吴蓬先生早已在雕花门当前等候多时。老人身着靛青麻布唐装，身姿挺拔如院中古柏，雪色须眉间自有一段仙风道骨。

这座近四千平方米的明清院落里，处处可见主人与时光对话的印记。正厅悬挂一幅先生精心创作的山水吞吐云烟图，山水画上书“三余堂”三字苍劲有力。我向先生请教：“何谓‘三余堂’？”“乃冬者岁之余，夜者日之余，阴雨者时之余也。”先生抚着花梨案几忆起往昔，云：“纵观自己人生，余上学堂6年时间不到，而读书学习却有60年以上。”我仿佛看到，先生务农间隙以树枝作笔，在冻土上摹写碑帖。那些被命运揉皱的岁月，竟都在笔墨间抻展成锦绣。先生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著有七十多本书籍，除画册、书法作品外，还有书画理论、小说、散文、文学理论等，其学问之广，涉猎之多，让人赞叹。

展厅里上百幅丹青见证着这位“江南全才”的造诣。最令人驻足的是他的墨鸡图——宣纸上的雏禽或啄或憩，枯湿浓淡的墨色竟能听见绒毛簌簌。先生擅长画鸡，夫人笑说，先生自幼爱鸡，养鸡，但不食鸡肉，在农村务农时画了大量鸡的速写，尤其是画小鸡，或浓或淡，或枯或湿，或松或紧，全然借用小鸡的形态，让笔墨趣味横生，扑棱纸上，业内观之，无不叫绝。田间地头速写盈箧，笔下生灵早得了天地灵气。馆里有很多奇石，有的浑然天成，不加雕饰；有的山石嶙峋、水石清透。嶙峋的皱褶与先生画中山水同出一脉，方知所谓“外师造化”原是这般境界。

先生兴致很高，主动邀请我们参观他的书房。推门而入，满室书香墨韵扑面而来。作为书法爱好者，我尤其喜欢先生的古匋文，古朴藏拙，字里有画，画里有字，其功力不凡，现在能写古匋文的人不多了。我们带上在艺术院买的书请先生签名，先生认真签名，字体端正，有问必答，没有任何不耐烦。临别时，先生赠我们每人一幅墨宝，银钩铁画力透纸背，让我等喜出望外。回望暮色中的“三余堂”，忽然悟得所谓“三余”，乃“边角料时间”的奥义——在吴蓬的世界里，光阴从未被切割，所有的零碎时刻都在砚田里长成了参天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