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光山影

□ 任容君

藏在深闺人未识的江北胜境、新晋网红打卡地无为竹丝湖，就在家父当年主政的牛埠区辖内。最近，我们兄弟姐妹几个相约直奔晨曦里的竹丝湖，一同寻找竹丝湖湖光山色里的地理坐标和她的血脉密码。

当破晓的引擎声惊醒竹丝湖边树上的宿鸟时，我正看着手机相册里收藏的那张泛黄的老照片——父亲站在竹丝湖岸上，身后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烟波浩渺的湖面。今年的这个端午节则是我少小离家后回老家过的第一个端午。46载军营、银行岁月于我如未显影的底片，直至今日，车轮碾过父亲当年踏勘工作时走过的土地，我们几个归乡人，终于一起走入父亲曾经为之殚精竭虑、奋斗经年的翡翠之境。

晨雾如宣纸洇墨，漫过三公山脊。哥哥轻车熟路将车拐进观景台：“阿爷（无为话意‘父亲’）当年就常在这块青石板上开会。”石桌沁着露水的凉意，我恍惚看见父亲披着军大衣指点湖山，身后站着一群穿胶靴的渔农。是时，初升的朝阳正撕裂云层，万道丁达尔光射向1.6万亩水面，湖上霎时沸腾起熔金碎玉。

“阿爷当年修的湖坝，现在成了拍照的好地点了。”姐姐指着新建的湖滨栈道、浮桥感叹道。忽闻《采红菱》歌声穿雾而来，待其驶近，斑驳菱舟上载着的是刚采摘的野菱角菜，售卖攀谈中，划菱舟老汉的皱纹里漾着笑意：“任书记就是你们父亲啊？好人啦，老牛埠人哪个不记得，那年夏天下大雨防汛抗洪，他连着几天几夜没合眼，边指挥边……”老人的话让我想起父亲上世纪70年代在红庙公社任上，组织抗洪时奋不顾身带头跳进决堤洪水里的情景。

行至牛埠镇，不时钻进鼻孔里的辣椒酱的香辣味道牵动记忆。父亲曾在家书里告诉我：“今天和你妈一起试制辣酱佐湖鲜，圩里百姓餐桌上可以添一点新滋味了。”此刻陶瓮仍列在竹匾阵中，鲜红椒片在晨光里如玛瑙灼灼。路过一处小院时，姐姐告诉我：“这儿就是当年的牛埠区委会，阿爷那几年就是在这里上班，他办公室里的灯光常亮到大半夜。”

登临三公山腰，整个竹丝湖在脚下铺展开翡翠般新绿画卷。松涛翻涌处，姐姐轻声道：“阿爷要离开的那天一早独自上山，说要好好再看一眼，把这里的湖光山色刻进心里。”我调转镜头对准湖心岛，只见云隙里泻下的光瀑，将湖中大大小小的岛屿镀成金玺——恰似父亲留在公文末页的那些印迹。

归途旭日漫涌，浮桥镀成一道金弦。当最后一道金光跳出湖面，我轻轻触摸手机屏上温热的影像——这湖碧水终是显影了父亲生命的底片：化作山间一缕清风、湖中一尾银鱼、水面一道清波，永远守护着这片父亲他老人家为之奋斗奉献的爱与美的湖光山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