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热浪滚滚

高明昌

我的头顶像是连着雨天的屋檐口，汗水不停地在眼前落了下来。可恨的是：这汗水有点咸，有点辣，像是无数条虫子，直往眼睛里钻去，让你闭眼不是，睁眼不成。母亲见了，笑笑：“是人都要出汗的呀！”说罢，母亲腾出右手，把右手当作了蒲扇，对着我的脸“扇”了几下，然后说，七月里，日头不炀（是“旺”的意思）是不对的，也是不好的，炀了才对，母亲指了指仓库场晒着的谷子。

谷子在阳光下跳跃着纯净的光芒，真像闪亮的黄金。母亲提起那柄竹耙，向着晒谷子的地方奔去，她要翻谷子去了。我知道被晒的谷子，每隔一段时间要翻动一次，这样，所有的谷子都能得到阳光的照耀，这样才能让谷子安全进仓。假如阳光躲在云层里，假如没有高温天气，假如碰上几个雨天，母亲会皱眉，甚至会嘀咕。在她心里，热浪滚滚的天气，才是最好的。

其实，稻秧也喜欢大热天。我在水田里插秧，插在最前面的人向我们喊话，要在秋天到来前，插好最后一块秧田。那语气不容反驳。问母亲，为何秋后不能插秧？她说，秋后插的秧，收割时，会有很多的秕谷，收成会减少。在收成与晒热之间，种田人选择大热。听到这儿，心有所想：我们经受的夏日之热，看上去让稻谷长得饱满些，其本质就是为了自己有白米饭吃。

热浪滚滚，除了庄稼，菜园里的蔬菜，也是喜欢大热天的。夏天的蔬菜，生长速度快得惊人。棚架上的豇豆，早晨摘过后，晚上又可以摘了；甜瓜，上午看上去还不成熟，下午就喷出甜糯的香气；玉米也是，白天听不到拔节的声响，一个晚上过去，个子向上窜了几寸，玉米棒也粗圆了许多。所有的蔬果，都在滚滚热浪的吹拂下，加快了生长速度。

我们习惯于见到事实后改变想法，也习惯于用想法看待事实。当我们看到热浪滚滚带来的好处时，就会顺从现状给予的事实，并检索自己的态度与行为。所以再热的天，到仓库场干活，到稻田里耘稻，问热不热？大家都说还行。人对大热天的评说，看场景、看心境；气温对身体的感觉，往往取决于个人对生存法则的判断。

实际生活中，只有经过短时间的热浪，才能有长时间的风光。等待热浪过去，季节会错过，时辰也会错过，美好也会错过。所有的庄稼和蔬菜，都有节气和时辰，走过了就是一季，就是一年，从不可商量。夏日里，在热浪滚滚的时光里奔奔跑跑，忙东忙西，都可以让未来增加一分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