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慎珠
假期,不少人呼朋唤友,或爬山登高、打卡民宿,或赏民俗、观表演、品美食,好不热闹。三三两两的人群中,是否有一两真心知己结伴而行?
叔本华说过,要么孤独,要么庸俗,人活一世可以选择的并不多。在并不多的选择中,不经意间,会再次想起张怀民,想起“怀民亦未寝”的网络热梗,向往千年前约他散步的苏轼。
怀民身在何处?在苏轼《记承天寺夜游》一诗中。“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小诗不长,寥寥八十余字,几句白描,情景交融,情真意切,意蕴无穷,这既是苏诗的魅力,也是他真情流露的感人之处。字里行间中,似乎出现了一幕场景:两位友人在月下漫步,或抬头望月,或相视低语,天上空明,地下竹柏影交错,跃然眼前的是一个空灵、坦荡的意境。
两人为何在黄州如此相知相惜?
元丰二年(1079年)7月,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为黄州(今湖北黄冈)团练副使,职位相当低微,又“本州安置,不得签书公事”,并无实权。苏轼到任后,心灰意冷,心情郁闷,多次到黄州城外的赤壁山游览,写下了《赤壁赋》《后赤壁赋》和《念奴娇·赤壁怀古》等名作,以此排遣忧思……公务之余,他带领家人开垦城东的一块坡地,种田帮补生计,“东坡居士”的别号便是在那时起的。
元丰六年(1083年),是苏东坡被贬至黄州的第四年,而他的好友张怀民也被贬居黄州,暂寓居承天寺。他乡遇故知,同为被贬人,惺惺相惜之情可想而知。
那夜月色入户,颇懂人心,撩动起这位迁客的孤独寂寞,顿时睡意全消,披衣而起,有几分喜悦。张怀民与他心有灵犀,“亦未寝”。仅一个“亦”字,便道出了一对好友的相似情怀,也或许,月下相约是两人的意料之中。明月朗照,激发了东坡的游兴,月夜相伴,成全了两人的心境。
诗作笔锋一转,“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又饱含着作者的几多感慨,有宦海沉浮的悲凉、壮志难酬的落寞,也有聊以闲人自慰旷达的人生态度。
诗作信笔写来,行于当行,止于当止,行云流水,于无技巧中见技巧,豪华落尽见真淳。
两人的月下真情穿越千年,依然打动人心,令人向往不已。
“寻找张怀民”成了网友的一个热梗,深交一个心灵相通的有趣灵魂,是当下可遇而不可求的难觅之事。
东坡与怀民月下之游,是灵魂在寂寞中的相寻与相认。东坡与怀民在黄州贬所尚能“相与步于中庭”,而今夜灯辉煌,多少心灵却蜷缩在各自孤岛,被无形之网隔绝,彼此相望而无法相拥。“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月华从未吝啬,竹柏亦未遁形,所缺的,是于喧嚣中辨认灵魂同频的静气,是放下手机、邀约真实月色的那份笃定。
明月常悬,怀民不常有。然推窗者谁?推窗者,即是寻得怀民的第一步。那夜承天寺中庭的积水空明,原本是两颗心在孤寂人世主动相照时荡漾开来的一轮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