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8月02日 星期六
武陵春·戏作 醉杨妃(设色纸本) 倔强的父亲 明月常有而怀民不常有 车行山地 正宗的布依菜
第14版:夜光杯 2025-07-30

倔强的父亲

濮端华

在返乡的火车上,又格外想念父亲了!那个脾气有点倔强的小老头,离开我们已经快三年了。他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就像过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中一幕幕浮现。

父亲的倔强劲儿,在亲戚邻里当中是有口皆碑的。记得很小的时候,我经常跟着父亲去挑河的工地上玩。苏北农民有句谚语“人生三大苦,行船打铁磨豆腐”,这挑河虽不在“三大苦”之列,可辛苦程度也大差不差。要把一担三百多斤的烂河泥挑到岸上,而且一趟接着一趟,既要有足够的体力,更要有坚强的毅力。父亲身高只有一米六五左右,长得清瘦单薄,河工们总是劝他少挑点,可他就是不服输,硬是和大家完成一样的任务。他常把那句口头禅挂在嘴边:“人穷志不短,人瘦也扛活”。工地上他那趔趄的身影,至今印刻在我的脑海中。

我的母亲三十八岁去世,父亲便一个人带着我们兄弟俩艰难度日。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农村的生活水平并不如现在宽裕,加之母亲治病花了不少钱,我家便成了“负万元户”,日子过得实在紧巴。但父亲从不怨天尤人、唉声叹气,而是乐观面对一切。为了还债,同时供我上学,他每天早上五点左右便起床出门,到集市上买两百斤大米,用自行车驮到各家门户去兑换成蚕豆、黄豆、小麦之类的谷物,再到集市上出售。从早到晚披星戴月,累得气喘吁吁,也就能赚取五元左右的差价。就是这样薄利的小生意,父亲硬是做了二十多年。我理解父亲,在厄运和困难面前,求人不如求己。他这种自食其力的倔强劲,如今想来真是让我肃然起敬。

我入伍后一直在外地工作生活,哥哥也到城里打工安家,父亲一个人在老家过了三十年。这三十年中,父亲很少向我们张口提什么要求,即便身体有恙也总是自己去医院。每次电话里跟我说的,要么是亲戚朋友有什么红白喜事,要么是乡村政府有什么改革新政。问及他的身体,总是说能吃能睡能跑能跳。有一次,电话里我听出父亲的声音不像平常那么清脆,便问他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一再逼问之下,他才老实向我坦白,原来是在三叔家吃饭时架不住人劝多贪了几杯,正在宿醉中。从那以后,我总是提醒他千万别在酒桌上逞能,毕竟已经上了年纪,又是一个人生活,酒喝多了既伤身体也不安全。他总是满口答应,可一上了酒桌,有好事者一用激将法,他那倔强劲便谁也挡不住。

父亲八十岁被查出重疾,治疗了两年多。那种痛苦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可父亲从不在我面前表现出任何消沉的状态。他甚至不停地安慰我:生死由命,尽力就可!医生让他爬楼梯锻炼,他总是不折不扣地完成六个来回。到了病重的最后阶段,每隔半小时就要吸一次痰,那瞬间难受得类似于窒息,可父亲硬是坚持不吭一声。他总是用胜利的眼神看着我,可只有我知道,这每一次的“胜利”都是硬生生挺过来的。

父亲的倔强,既是一种秉性,也是一种精神。倔得在理,犟得可敬,这就是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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