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贵颂1974年,我们连队从上海漕宝路移防到天山路。
营房位于天山路与延安西路交叉口。天山路是东西路,延安路本来也是东西向,不过到了那个地方,就不是标准的东西向。上海的道路,最早是沿河流或地形修建,因势而走,蜿蜒出百年故事。万航渡路最为典型,未改造前,因其复杂的走向,甚至包含直角弯、之字弯和回头弯,难以用正南正北描述。
连首长说,营房原来是一个防疫所,里面的工作人员女多男少,相应地,厕所也是女坑多,男坑少。我们住进去后,这个矛盾立即暴露出来。清晨起床哨声一响,战士们揉着惺忪睡眼往男厕所奔去,却发现“蹲位”根本不够用。
那时候,中小学生学军活动正值热潮。有一回,附近小学的孩子们在老师带领下,来我们连队“取经”。我们给他们演示队列、擒敌拳,还有操炮动作,军人的精气神引得孩子们不停地鼓掌。中间休息时,孩子们忙着往厕所跑。没一会儿,几个女孩子慌慌张张跑出来,小脸涨得通红,拽着老师喊:“那是男厕所!”女老师进去一瞧,也愣住了。连首长赶忙赔笑解释。那场面,如今想来,还能打捞出岁月的趣味。
营房隔壁是家食品厂,专做酥皮月饼。两家鸡犬之声相闻,往来友好。每年中秋,厂里总会送来酥、轻、柔、绵外带香甜的月饼。月光下,战士们吃着月饼,甜在嘴里,心底勾起思乡之情。再隔壁,是家小小的图书馆,我在那儿办了借书证,古代的四大名著《水浒传》《三国演义》《西游记》《红楼梦》,都是从那里借来看完的。
路北偏东是耀华玻璃厂。我们单位因为没有洗澡条件,与厂里协商,每周六的下午或晚上,连队组织各班,分批去厂里的澡堂洗澡。再往东,是华东纺织学院(现东华大学纺织学院)。我们借过他们的体育场训练,还和兄弟连队搞过3000米武装越野比赛。我是班长,作为骨干参加。本来领导对我寄予厚望,哪承想,跑到一半,肚子疼得钻心,大汗淋漓,生生拖了队伍的后腿。
2021年,在离开天山路营房将近五十年后,我与妻子特地前去寻访当年的驻地。映入眼帘的,是高大的立交桥,似时光竖起的巨型屏障。那些熟悉的街道、建筑,连同往昔的烟火气,早已杳无踪影。我在原地转了又转,比了又比,最后断定,如今的天山公园,便是当年营房的所在。站在公园门口,我请妻子帮忙,拍了张照片。镜头里的我,与身后的公园,像是两个时代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