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20日 星期一
晓日江山(中国画) 当“万尼亚”与“教授”在青春里相遇 徽州浇头面 书房:趣味杂货房 瓜田故梦 真白骨精现身羊群
第12版:夜光杯 2025-10-11

书房:趣味杂货房

李大伟

如果没有书房,家就待不住了。少儿时我属周勃之流:不读书,勉强考上大学,垫底的;学历呢,垫底的:至今本科,自称“铺地板”的。

作为脑力劳动者,我没有文化自信,做不成学问,那就下海,终于有点钱了,免不了读书人的癖好:筑书房。钱是个好东西,缺啥补啥、叫得应,买自己喜欢的书,等于买自己的向往。

1997年之后,上海推出商品房,我随即买房。买一套就空出一间当书房,再买书填充。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好比当下,先有婚房,再有新娘。

前胸上插袋别一支笔,那是识字的;别两支笔的,那是大学生;别三支笔,那是金笔厂形象代言人,我置办书房,就属癞蛤蟆穿绿衣,冒充青蛙。

按照三千小时成才原理,长久专注一项,不是专家也是“砖家”。卖油翁早就解释其中巧妙:“无他,惟手熟尔。”我喜欢写作,长期坚持,稍成模坯。突然发现学问太差,从此转读历史,不看长篇小说、不看短篇小说、不看散文,不看诗词。

之前买下的各类文学书籍填满一堵墙,算作青春“泥上指爪”。

历史需要硬盘记忆:事件、时间、地点、人物,四要素不能空缺。偏偏我前看后忘记,熊瞎子摘棒子,摘一个掉一个。我用短处杠长处,矮脚虎抢篮板球,如同戆大拗手腕,左手掰右手,自己与自己过不去。历史书读多了,又发觉地图是拐杖。读历史如时间之旅,总想到尽头看看。没有地图,等于瞎子摸象,结果鞋里套了袜里,七里传了八里,一团乱麻。图书图书,图在前,书在后,可见图的重要性。于是搜集地图,从中国地图到世界地图,又发现古今地名不同,原来还有历史地理一说。于是又去添置,从古代到近代,从区域到世界,有布质的虹口区地图,有周振鹤的《上海历史地图集》、谭其骧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钱伯斯世界历史地图》。我的读书习惯,喜新厌旧,如蜻蜓点水,广而不深。涉及面越来越广,地图越买越多,开本越来越大,又是木浆比重很高的道林纸,很重,携带不便,只能供在书架上,于是书房成为砣,拴住你,轻易不出门。

因为做生意,买了许多经济学的书。因为喜欢书画,又怕假货,就只买赝品——画册。后来发现书画拍卖会的宣传画册,不仅免费,而且印刷质量比画册艳丽,于是游走各个拍卖会,搜集画册。画册开本比地图还大,又占据了几堵墙。

于是我的书狡兔三窟,历史与地图放在卧室隔壁,文学与经济、画册放在办公的会所里,还有发誓不读的书,运到千里之外的神农架民宿,分置在每个房间。现在公司会议,在书房里开,满屋书架;朋友来访,在书房接待,允许赤膊,坦诚相见;教训读初中的儿子,需要讲人生大道理,放在书房,庄严肃穆,背景墙很切题。吓得儿子有事找我,就是不进书房,怕我触景生情、借题发挥教训他。书房是我的大本营,也是练功房。“背”有诗书气自华,还有孟子所谓的“吾善养吾浩然之气”。

我因自卑而自尊,为免遭斜眼、冷笑、呵呵之类,文化圈朋友很少。但我是社会性动物,小兄弟来我家,踏进书房,惊呼:“阿哥,侬可以呃!”接着睁大眼乌珠,弱弱地问:“这些书你都看过?”我哈哈大笑:“哪能可能?最多1%。如果100%,那就是书呆子。”最后自嘲:“我是取其精华。”发问者的面部肌肉终于松弛下来:“噢,懂了,侬的书房就是药房。”药柜上的货,东家不吃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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