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全弟
雁南飞就应该是一排大雁在天空排队向南飞来的壮观景象。去时,白露已过不久,看见行程单上“大雁伴飞”的字样,没有细究,唯有期待。在天鹅湖畔,电瓶车停下,许多游客已经在湖边的木栈道圆形平台上等待。我傻乎乎地问:“会来吗?”得到的回答竟然是:“肯定来。”
心下便有腹诽。虽然自然界有比约定更准的不可思议的东西,但是发生变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凭什么说一定?一阵喧嚣:“来了、来了!”果然来了,不是“雁南飞”来了,却是一艘快艇从对岸发动起航,一群大雁跟在旁边的水面上翻飞打转,原来是豢养的大雁听主人的口令在表演,飞得不高,大概喂得半饱。不能说雁南飞被篡改,人家写明了是伴飞,是我疏忽了。然而,我原先期待着在偌大的一个湖边翘首盼望出现的雁南飞的自然景观,被代之以一场驯鸟表演,终究是败兴了!
《洪湖水浪打浪》这首歌是一代人的记忆。去洪湖生态湿地园坐摇橹船,富有诗意且充满情调,窃喜,善哉。岸边上船,是机动船,也不在意,此船不是那船但还是船嘛。登斯船也,便有一派茫茫洪湖水荡漾起无边的涟漪,甚或夹带一些风浪袭来船头也未可知的期许。此回,我上船坐了驾驶员后面的椅子。
清澈的、绿莹莹的水面被划出一道道波纹,两旁高高密密的野生芦苇荡在风中摇曳,向前、向前,我们四艘船上的所有人都希望这一湖水开始演绎浪打浪,把郁积在心中几十年的情愫当湖挥洒出去。游轮继续行驶,水面出奇地安稳,波澜不惊,到前方尽头处,被一簇簇厚实浓郁的芦苇拦住了,出不去,船只得掉头回了。我看着这一条长方形、由四面芦苇包裹遮掩的河水,狐疑地问船老大:“这是洪湖吗?”他的回答差点让人蹶倒,幸好坐着,原来这是一个被承包的鱼塘,演化成特意为老年人量身打造的景点。我懊丧之下还有一丝庆幸,发觉了,不对劲,我们还是包场了呢。
怏怏地回来。幸好住宿不错,在宾馆房间的阳台上,在临窗下面的内湖,目光跟着一条细细的被两边茂密的水生植物夹峙的水的轴线,我眺望到了水天一色、浩渺开阔的洪湖,视线落入湖北第一大湖、中国第七大淡水湖里,它就不再是纸上的文字介绍,而是充满了水的律动、带着翻卷起来的涟漪的有声读物了。没有亲临,有一丝遗憾,然些许可慰的是,我从眼睛里发射出去的“无人机”已经飞临洪湖的上空,摄取的景致已然嵌入心扉。
鄂西北一路游,每天要开二三小时的车,风景在路上,不冤枉。起早,奔咸宁市三国赤壁古战场景区去。“景区”一词,是惹人嫌的,最好的遗迹,应该不动它,哪怕一段墙、几块砖,就让它杵在那里,供后人凭吊,那才是有意思的事。一开发,加上什么文创,破坏性建设也有可能。不过,我的一孔之见属于杞人忧天。发展旅游业,把幸存的那么一点点古迹晾在那里,容不得这么浪费这么奢侈。赤壁古战场,逗留两小时,站着一会儿都来不及好好想一想,电瓶车就急促地拉我们往下一站赶。一块人造石壁上的周瑜雕塑,瞄一眼得了。在一排用绳子结扎的竹简上,刻写着李白《赤壁歌送别》、曹雪芹《赤壁怀古》等前人诗作,因为置身其间,驻足良久,几块竹简,一时胜却无数说辞。
李白诗句描写的烈火张天的硝烟早已散去,倒是曹雪芹追述的喧阗一炬的悲风引人沉思,三国演义,打打杀杀,而今偃旗息鼓为幸。在高高的拜风台下,我呼朋唤友拾级而上,盖因此处皆言是诸葛亮设祭坛借东风的旧址,1936年重修武侯宫时赤壁道人还挖出刻有“拜风台”三个大字的残碑。匆匆一览,便下楼去,临江边,依然是《三国演义》中描写的“一天浓雾满长江,远近难分水渺茫”的景象。沿着岸边一路走,看见摩崖石刻“赤壁”两个大字一分明一依稀,“赤”在,“壁”已模糊,这里是赤壁镇赤壁山矶头,西北临近长江,与洪湖县乌林镇隔江相望,是为古战场之地也。
走了六天,真迹遗址,不甚分明,在模糊混沌中寻寻觅觅也是乐趣。要说那一带的山山水水,真的好,看着看着,觉得很舒服,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