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传说的新生命

◆ 赵丽宏

赵丽宏：著名作家、散文家、诗人，作品获中国好书奖、文津图书奖、蒙塔莱文学奖等多种奖项，代表作包括《岛人笔记》《疼痛》《童年河》等。

《烂柯棋院》是一部非同寻常的小说，也是一部值得关注的小说。在我的阅读记忆中，读这样的小说是前所未有的经验。这部小说的故事，和围棋有关，和古老的中国传统文化有关，也和当下人们关注的人工智能有关。小说中，有千百年前的古人，也有生命形态完全不同的现代人，他们诞生在不同的时代，有着迥然相异的经历，因为围棋，相聚在神秘的烂柯棋院，又从烂柯棋院出发，进入一个无法预知的时空。有迹可循的历史文化和异想天开的未来景象，在小说中奇妙地交织成一体。

徐闻见的这部小说，展示出惊人的想象力。出人意料的情境变幻，难以预测的故事走向，扑朔迷离的人物命运，诡谲神奇的时空交错，构筑成一个迷踪交叠、引人入胜的神秘世界。小说中的人物，并非用机械生硬的逻辑拼凑捏造的概念形象，而是有感情，有个性，有理想的鲜活生命。他们对真智的追求，对道义的坚持，衍化出动人的悲欢离合和无私无畏的牺牲。这些人物的命运和他们互相间形成的关系，是对人性的深刻思考。人工智能对人类的生活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对未来人类的情感伦理和未来社会形态的变化，又会有什么影响，小说中有极为大胆的预测和展望。这也是这部小说值得关注的重要原因。

我无法用三言两语勾勒小说的情节，也无法用简单的说明介绍小说的人物。我相信，翻开这本书，读者会被吸引，会放不下手，会跟着作者的引导去探索访问即将出现的奇境。明知小说的故事和人物是幻想的产物，但你会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情绪随之跌宕，并不断引起猜测和思索。

小说的结构和叙述方式，也是独辟蹊径，用围棋黑白子对弈的形式展开，通过一些涵义玄妙的围棋术语，巧妙地起承转合，概括提点故事情节。围棋，这个由中国人创造的古老的国粹，凝结着人类的智慧，也蕴涵着天地宇宙的奥秘。如果把这部小说看作一个棋局，那也许是前无古人的一局棋。我不会下围棋，但读这样的小说，还是被幽邃曲折的围棋氛围感染，不由得想起纪晓岚咏观棋的一首诗：“局中局外两沉吟，犹是人间胜负心。那似顽仙痴不省，春风蝴蝶睡乡深。”

徐闻见是我熟悉的青年作家，我认识她时，她还是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的研究生。我曾经读过她文采斐然的散文，读过她不少很有见地的文学评论。她的创作，展示了不俗的才华，也让人看到她文字中的创新潜质。《烂柯棋院》是徐闻见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小说创作的灵感和原动力，来自她家乡衢州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烂柯山的传说”。徐闻见在她的创作后记中说，她曾从事过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被中国博大精深的非遗文化触动，并一直思索着如何把充盈着人类智慧精髓的美妙传说融入自己的创作。“王质观棋烂柯”的故事，在她的家乡流传了千百年：樵夫王质在山中看两个童子下棋，一局终了，发现手中的斧柄已腐烂，回到家里，才知岁月竟已逝去百年。因为这个传说，围棋也被人称为“烂柯”。唐代诗人孟郊的诗《烂柯石》，记录了这个故事：“仙界一日内，人间千载穷。双棋未遍局，万物皆为空。樵客返归路，斧柯烂从风。唯余石桥在，犹自凌丹虹。”

传说中的樵夫王质，在徐闻见的小说中复活，成为烂柯棋院的主人，和他的弟子们一起，继续着更加曲折惊人的传奇。

古老的传说，在《烂柯棋院》这部小说中，有了全新的生命。